第16节(2 / 2)
晏桑枝将蟹黄倒在白瓷碗里,闻言不假思索地告诉阿春,“懂事不好。”
她也不说为何不好,只是自己知道,宁愿他们皮一些,或是哭闹,也不要被迫挑起重担。
“是我说错了,”阿春低头,转口问,“这堆蟹壳要扔掉吗?”
既说好要帮忙,便不能含糊。
“不扔,”晏桑枝看了她一眼,又去挑手里的蟹肉,说出口的话很慢,“对自己好些,别老碰冷水。你身上寒气郁结,月事疼痛难忍,我说的对吧。”
阿春拆蟹的手顿住,沉默不语,常年浸在冷水里搓洗衣裳和菜蔬,手年年发疮,月事疼得死去活来。
她以为自己能忍疼的,可听到有人知道自己的苦痛,很难言说内心的感受。
“教你一道粥,不费什么银钱,回去做了吃,吃上十日,不要碰冷水,下个月时基本就不会再那般痛,连着吃上一两个月,就能消。”
晏桑枝挑完手里最后一点蟹肉,她的话也说完了,站起来走到灶台边。
“我不好学这个的。这是小娘子的手艺,教给我不成的,要不我像他们来瞧病的一样,给些银钱。”
别人越横,阿春可以豁出去比她还要横,可若是别人对她好,她便手足无措。
“你要给,就给个五文,多的也不必再说。”
其实混迹于乱世的几年,晏桑枝承认自己已经不够单纯,至少知道如何收买人心。
阿春便不再说了,继续给她生火,等生好后静静站在一旁看。
晏桑枝把拆开的蟹壳淘洗干净,直接扔到锅里,加醋翻炒,不能炒焦,敲成小块,她全给倒进冷水里浸泡一会儿。又移了炉子把水和蟹壳碎倒进去煎,煎到水滚起来,放一小勺的米,一点糖,煮熟便成。
“阿春,你看着火,等沸起来掀开再加点水就成。”
“好。”
晏桑枝心思不算纯,也没去看阿春的神情。反而将挑出来的一碗蟹黄,趁锅里正热,舀出一半倒进去,再加一勺之前熬好的猪油,炒到油化开,蟹黄油亮,香得愈发明显。
这样炒出来的蟹黄油,可以放得久些,用来拌面和饭都鲜极了,趁热装到粗瓷罐里。
时辰已到了晌午,她才把之前先去买来的绢豆腐给切好,放水里焯个片刻,再捞出来就不会有豆腥气。
猪油滋滋冒泡后,拆好的蟹肉和蟹黄全给放下去,一点姜末,倒水焖煮。水滚后便开放豆腐,澄黄的汤汁越过嫩白的豆腐,再加上一点绿豆粉让汤浓稠,盛出来时,晏桑枝和阿春大气都不敢呼,太香了。
麦芽和麦冬玩得尽兴回来了,还有段路就喊:“阿姐,好香啊。”
连把边上干活的曹师傅都给香得寻味过来。
桌上一盘蟹粉豆腐,一碟小菜,还有蒸熟的麦饭,曹木工和麦冬做了一桌,阿春不好意思地坐下来,她没吃,只是手里捧着一碗滚烫的蟹壳粥。
晏桑枝馋这一口,她给麦芽先舀了勺,再给自己盛,还没挨到嘴边,便香得她顾不得烫,直接进嘴。
豆腐越烫味道也越好,尤其是沾满了蟹粉,蟹肉嫩,蟹黄绵密,全附着在豆腐上,钻到里头去。她头一次顾不得咬,进了嘴还没尝到味就已经全给吃了下去。
吃到后头,拿蟹黄豆腐捣碎,汤汁拌进里头,晏桑枝吃了两碗的饭,撑得她干了一下午的活计来消食。
以至于晚上都吃不下去什么东西,囫囵烧了碗面,拌点蟹油,一把小菘菜,味道也好得很。
到第二日,起早她就熬了荜拨粥,余炭温着,请曹木工照看,把麦冬和麦芽也留在了屋子里。
和阿春一起登上桂婶的船,她的娘家在江淮城边上的平村,牛车路远,坐船甚是方便,不过一刻钟的时辰。
到了船里,晏桑枝简单说了下阿春,桂婶也没有多问,反倒是还在犹疑,劝说她,“阿栀,婶子觉着这粮还是少买些,放一年也不好吃是不是。”
“婶子,我心里有数的。实在要是吃不完,我还能做成东西拿出卖。”
知晓她心意已决,桂婶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而是说到自己孙儿头上,“真如阿栀你所言,吃了那么多日藕粥,我又给宝哥儿补虚,这段日子我自己睡得舒坦不说,宝哥儿夜里都要惊醒的,现下也没再醒过。”
“那就不用再吃了,吃些鱼虾菜蔬,不要吃味重的,宝哥儿能熬过今年,日后身子骨就不会再这般了。”
晏桑枝把看向窗外的眼神收回,语气淡然地回道,桂婶也连连应是,在短暂的攀谈后,便也抵达了平村。
这个村是种米的大村,才抵了岸,下了船,便是满目谷黄,稻谷连天。晏桑枝有些惊住,乱世到后头,地里的东西都少得可怜。如今见了这稻谷,她心里有股难以为外人道的欣喜与苦闷,一时竟怔住了。
还是阿栀过来叫她,“小娘子,我们得过去了。”
“好。”
她回过神,掩下自己的神色与他们一道过去谈米价。
桂婶他爹是个老实人,难得经手这么大的买卖还有不知所措,只会掏一把稻谷给大家看,“今年这米好,你们瞧。”
晏桑枝自己也随手抓了一把,确实是极好的,看了几袋都不错,当即便说就按这样的备个十石。
“小娘子,老汉劝你先拿两石回去先,”桂婶他爹也实诚,“这稻谷才刚收,还没晒好,拿回去没多久就要生潮。不如过几日再来拿,到时候我们村的黑米和糯米也好收了,价便宜。”
晏桑枝心里算这笔账,如果只收稻米是太多了些,再掺黑米和糯米倒是合适。
“那我几日后再来?”
“五日。”
她答应了,粮食她是要看着给重新装的,不能有湿气,到时候拿回去坏了,又不好说什么。
所以请了阿春一起帮忙看。
装好两石的粮食,晏桑枝真心想回去,却被桂婶和她娘拉住,一定要吃了这顿饭再走,还是特地置办的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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