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其外 第6节(2 / 2)
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由于婉皇后的死,‘裴’这个姓氏俨然已成了宫中的禁忌。
忠义伯夫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干笑一声道:“都怪妾身出身武门,一提到宝剑就忘乎所以,忘了这茬!襄阳公主,您可千万要饶了我这张嘴!”
李心玉单手撑着下巴,一手屈指在案几上叩了叩,说:“饶了你也简单,将这把剑给我罢。”
“……那不成,珍宝宴的规矩可不能坏,公主须得用一样东西来跟我换。”说到此,忠义伯夫人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朝李心玉身后的裴漠努了努嘴,“要不,用那个小少年来换?”
“他不行。”李心玉不假思索的拒绝道。
“开玩笑的,妾身哪敢横刀夺爱呀。”
李心玉瞥了一眼裴漠,对赵夫人说:“我用王右军的真迹来换,如何?”
“妾身是个舞刀弄棒的粗人,自小就讨厌这些书啊画啊之类的玩意儿。”忠义伯夫人摆摆手,心生一计,“要不这样,公主殿下出园右拐行走一百步,将自己遇到的第一个男子带到这儿与我们一同饮茶,如何?”
大家都知道李心玉喜好美男子,忠义伯夫人的馊主意一出,其他人都争相嬉闹起哄,连陈太妃也没有办法,笑嗔道:“赵环儿啊赵环儿,连公主也敢捉弄,你真是蔫儿坏!”
女人们起哄,李心玉不好败兴,便起身道:“行,一言为定。”
不就是带个男人来饮茶么,小菜一碟!
裴漠蹙眉,上前一步嘴唇微张,像是要说什么似的。只是话还未来得及出口,李心玉却是自顾自出门右拐,闭眼,扶着雕栏玉砌一路朝院外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一百步。
李心玉睁开眼,发现裴漠就抱臂站在自己面前。
“你怎么跟来了?”李心玉讶然,有些恶劣地猜想:莫非是想趁机偷袭自己?
然而,裴漠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嘴角一勾,认真道:“公主遇到的第一个男人是我,所以,将我带回去吧。”
秋风袭来,落叶翻飞,李心玉怔怔地望着裴漠,忽觉心跳如鼓。
第9章 知秋
裴漠的这双眼睛,有时如万丈寒潭,有时又热情似火。比如他此时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李心玉竟控制不住的心慌意乱。
好半晌才回神,她笑了声,眼睛眯成两轮弯月,道:“你这是舞弊呀,小裴漠!赵夫人又不是傻子,定是不依的。”
裴漠一本正经道:“万一公主第一个遇见的男子生得丑呢?万一是个太监呢?”
李心玉乐道:“太监不算男人。长得丑我也认了。”
裴漠抿了抿唇,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又很快松开,“公主房中从未出现过兵器,为何突然对那柄青虹剑感兴趣?”
李心玉也不知道为什么。
当年父皇带着她的母后去猎场围猎,不幸遇刺,婉皇后中箭不治身亡。只因萧国公裴胡安曾上书弹劾婉皇后专宠后宫、干预朝政,只因那支射死婉皇后的流箭上恰巧刻有裴家的族徽,父皇甚至没经过审查,便一口断定是裴家怀恨刺杀了皇后,将裴家十四岁以上男丁尽数斩杀,未满十四岁的犯人和女眷官卖为奴。
李心玉虽然嘴上不说,但她隐约猜到了,母后遇刺这事,可能绝没有父皇想的那么简单。
裴家覆灭了,这柄满载着裴家男儿血汗和赫赫军功的宝剑,竟沦为了女人的玩物……或许是为了赎罪吧,她想赢回这把剑。
这些话自然无法说出口,李心玉漫不经心道:“我做事向来只凭喜好,不问因果。”
正说着,花园小路尽头远远走来了一人。
是个男人。
“就他了。”李心玉来了兴致,在枫树下寻了个舒适的姿势靠着,笑吟吟的守株待兔。
那男子穿着一身洁白如雪的衣裳,衣袂于风中翻飞,别有一番空灵飘逸之感。
白衣在宫中是不讨喜的,能有资格穿白色官服自由穿梭于宫中的,向来只有一人:掌管历法星象、祭祀占卜的太史令——贺知秋。
那男子温温吞吞地走着,走近一瞧:嗬,可不就是咱贺大人么!
说起贺知秋,李心玉与他颇有些渊源。
贺知秋性格孤僻安静,不善交际,故而终日以鬼面面具示人,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若不是那件事,李心玉兴许穷极一生也不会与他产生交集。前世元和元年,李瑨刚刚登上皇位那会儿,依照祖制曾请太史令贺知秋占卜星象,得出来的却是大凶之象,便直言上谏,说:“紫微星乱,东唐江山不保。”
李瑨那性格哪能听得了这话啊?一怒之下,便让殿前武士按住贺知秋,将其拖出去问斩。
那会儿李心玉恰巧路过,见贺知秋因一言而获罪,着实可怜,便做了平生唯一的一件好事:向皇兄求情,放了贺知秋一条生路。
事后,冰清玉洁的贺大人为感李心玉救命之恩,还送了她一条串着金铃的红手链。据说,那两颗布满符文的小金铃是什么辟邪圣物,能消灾减难的。
之后不到两年,琅琊王与裴漠联手叛变,李瑨成了亡国之君,贺知秋一语成谶。只是那两只小金铃,却没能替李心玉抵挡住横死清欢殿的灾难……
李心玉直起了身子,下意识地摸了摸右手手腕,那里空荡荡的,早没有了金铃儿的位置。她朝戴着面具的白袍祭祀官招招手,笑道:“贺大人,过来过来。”
贺知秋抱着一摞竹简,左右张望了一番,似乎在无声的询问:找我?
“不用看了,就是叫你呢。”李心玉拢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加大音调唤道。
裴漠显然也认出贺知秋的身份了,似笑非笑道:“白衣鬼面,太史令贺知秋,传说中冰清玉洁的高岭之花,公主遇见他,怕是要碰一鼻子灰了……”
话还未说完,裴漠便住了嘴。
因为这朵高岭之花竟破天荒听话地朝李心玉走来了!说好的性格孤僻古怪呢?
惊讶之余,李心玉颇有些沾沾自喜地想:看来,本美人儿的面子还是挺大的嘛!
贺知秋抱着竹简在李心玉面前站定,一袭白衣衬着身后的红墙黛瓦和堆积如火的枫叶,更显得飘然若神人,只是这么一个冰清玉洁的人,偏要在脸上戴一张张青面獠牙的鬼面具,着实有些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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