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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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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中,明曜纤白的手指用力攥入掌中,片刻后,她又一次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看着我。”年长而温和的神明如此命令道。

弱冠之年的云咎,从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她说话。明曜颤抖着与他对视,在这一刻轻易地区分开了此刻和从前的神明。

虽然面容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可眼前的执法神的轮廓比从前更加凌厉清晰一些,他通身的底色是冷静而沉默的,似乎很难有什么事能轻易牵动他的情绪。

在与她对话时,即便云咎做出了平等而温和的姿态,可面对她失措的情绪,他并未选择安抚,也不曾试图与她共情。这样悬殊的情绪差距,本身就能让明曜陷入进空泛的落差感当中。

“我先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你问我,你能不能爱我。可以。这是你心里的选择,不论你是否爱我,我都无权干涉。”

“现在,我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神明伸手按住了她的下唇,那殷红脆弱的唇瓣,几乎被少女尖利的虎牙咬破,他的手指抵住了那块皮肉,不轻不重地揉散了她紧张的力道,“你问我能不能让你堂堂正正地站到我的身边。可以。从我将你接回西崇山的那一日,就可以。”

“你问我能不能爱你。这个问题,我暂时无法向你做出保证。但是我会去尝试,如果这确实是你想要的东西。”

这一个刹那,明曜仿佛觉得脑海中无数花火绽开,这一句回应远远超出她的预期,几乎是她想象中,能从如今的云咎口中得到的,最真诚的,最好的答案。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像是被无罪释放的囚犯,分明如此雀跃,却一句话都无法说出口。

“那么,我也有两个要求,”紧接着,她感到他的手指在自己的唇上轻轻点了一下,“第一,在我同意之前,这里,不要再亲我。第二,我将结束这段关系的权利给予你,如果后悔了,请随时叫停。”

他垂下手,任凉风从二人之间卷入,拂去她脸上的热意。片刻后,他确认眼前的少女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于是直起身,低声道:“接下来我还要回到村中查问一些事。如果你对这些话没有疑问的话,这个问题就到这里。”

云咎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说话,便作势转身往渔村走去。就在这时,身后的少女忽然开口叫住他。

“神君。”明曜轻柔的声音随风来,他回过头,只听她又道,“那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他轻轻眨了眨眼睛,漆黑的眸中倏然划过一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在微风中,他将右手递到她面前。

少女嘴角抿出一个微笑,柔软的手指顺着他的指缝滑入掌心,以他不曾设想的方式,熟稔而亲密地,与他十指相扣。

第42章

再一次同云咎回到渔村, 望着眼前波澜壮阔的海面,明曜忽而生出了一阵恍若隔世之感。

或许是因为海上阴云低垂的缘故,此刻的东海远远望去十分灰暗压抑, 与不见天日、与世隔绝的北冥相比,好似也没有半分差别。

明曜一千年前的记忆自她坠入深海之前便戛然而止,力竭而亡的痛苦仍然残存在她的骨血中不停叫嚣。然时至今日, 再一次想起北冥,明曜首先生出的念头, 居然是对自己身世的疑虑。

千年前的日日夜夜对于明曜而言有着切肤之感,此时此刻, 她早已无法将其看做镜花水月的幻影。更枉论那块由她亲手赠予云咎的玉石, 此刻正垂挂在她的裙边,就连其上纵横交错的裂纹,也与明曜的印象中一般无二。

她其实早已确信, 千年前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或许是因她亡于北冥,西崇山神明在陨落之前授封正神, 获得了“天生”的神权。那接近三日的神雨, 也早已洗净她留在所有人记忆中的影子……他们果然不再记得她。

所有相遇的真相, 都永久地停留在了不可触及的过去,直到一千年后, 明曜的本相之力冲破了北冥的结界, 再一次被天道察觉,彼时六百岁的云咎成为了一千六百岁的执法神,因果相续, 见面不识, 他将尚还茫然无知的明曜又一次带回了西崇山,在机缘巧合之下, 她先一步触摸到了千年之前的尘埃。

此刻面对着眼前深邃无垠的深海,明曜终于能将脑海中一段段记忆如串珠般拼凑起来,只是在这之间,还有一段模糊不清的因果,是她无法参透的——北冥魔族,究竟是以何种方法救活她的?若她当真在千年之前就已经存在,那她现在的体格和年龄又如何解释呢?

潮汐有规律地拍打着堤岸,海水一浪浪涌起又褪去,当明曜回过神时,他们已在岸边驻足了很久。云咎骨节分明的手掌依旧与她相牵,保持着许久之前十指相扣的姿势,分毫都不曾改变。

云咎沉默地纵容着明曜的出神,不知为何,他莫名地确信明曜此刻正想着北冥。

这种念头令他心中又一次生出了些许的不悦,即使如今明曜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终于不再惧怕他,甚至还将两人的关系在突然间拉得过于亲近。可只要云咎想起明曜被囚困在深海牢笼中的模样,就不可遏制地生出对北冥群魔的愤怒。

那种激烈的情绪是他平生罕见,与他向来清冷静默的性格背道而驰,他次次想要压抑,那情绪却总会在看到明曜远他而亲魔族的瞬间越发剧烈地疯长,在心底阴暗处,扭曲到近乎偏执的程度。

在明曜望着大海出神的那段时间里,他又一次感到那种强烈而愤怒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可是少女柔软的手是那样毫无保留地蜷在他的掌心,她终于如他所愿地卸下了一切畏惧和生疏,完完全全地依赖起他的庇护。

此时此刻,他不愿再让自己偏执的愤怒影响她半分,于是只好默默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可能地放松手掌的力道,避免明曜通过触碰察觉到他的情绪。

待到明曜终于回神,她望向云咎沉默到显得有些阴沉的面容,抬指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

神明垂眸望向她,那沉黑的眸底没有半分情绪。片刻后,他才终于松开了她的手。

一道浅金色的光晕自他修长的指尖散开,倏忽,那光芒正中凝出个墨绿色的气团,细细望去,又可见那墨绿四周被禁锢着一道道由透明符纹组成细链,如有实质地将其囚困在那团金光之内。

那团金光尚不及神明手掌一半宽大,其中被禁锢的墨绿气团更是只有指甲盖大的一点。明曜凑近望去,才终于分辨出……这竟是她曾经在湖泊中见过的,那只镇守着白骨的妖!

那绿妖在看到明曜的瞬间挣扎着扭动起来,动作间,明曜甚至听到“咕噜咕噜”的声音从那小小的气团中传了出来。

“神君,您为何将它带到海边来?”明曜仰起头,有些困惑地看向云咎,“这妖怪生于湖泊,在海中必然活不过十日。”

云咎扬起手,将那团在他掌心不断跳动的墨绿气团送至湖面上空。金光散去,又没有湖水的遮蔽,那绿妖不断涨大,在海面上浮空显出了原形。

那妖展开到极致,身长足有十丈,不论从哪个角度望去,都只能瞧见一团团纠缠着延伸的水草淤泥。它在半空中不断地翻腾蠕动,形状诡异,也像是一大块被数万条细小的青蛇覆盖着的草皮。

云咎平静地望着它,淡淡道:“在海中撑不过十日,那若将它如此这般地悬于海面之上,又有几日可活?”

明曜从小生活在深海,明白本相长成这样的妖魔都不可离水太久。眼前的这只妖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甚至尚不能言,可见修为尚浅,被如此这般浮于半空,实在是一种酷刑。

“若遇艳阳天,恐怕三日也撑不过。”感受到明曜的注视,那块柔软的水草又开始发出“咕噜噜”的声响,那是一阵有节奏、有停顿的声音,恍惚间,明曜居然觉得它是在对自己讲话。

她微微一顿,轻声问道:“它……难道就是为祸东海的罪魁祸首吗?”

海边如此的动静,很快吸引了附近渔村的百姓,他们误以为此处有大鱼搁浅,便纷纷拿了工具往此处奔来。

明曜听到那些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下意识地往身后看了一眼:“这些百姓看到妖物被俘,一定会想方设法为死去的乡邻报仇。这样的话,它恐怕连两日都捱不过去。”

她抬眼看向云咎:“您将它带到此处,只是为了让那些百姓出气吗?”

云咎的目光从那绿妖身上移开,眸底没有丝毫的波动:“它并非罪魁祸首,只是只微不足道的小妖,贯以凡人的执念为食。东海之畔死于非命的老者众多,他们死前的执念乃是妖邪挚爱,吸引了一些想要浑水摸鱼的小妖再正常不过。只是……眼前这一只和曾经伤你的那只妖,似是同谁签过契的。”

明曜闻言一愣:“所以您想借这只小妖,引出它背后之人?”

云咎低低应了一声:“背后之人未必肯出来。但结过契的妖邪,在死前的一瞬,与对方的契约连接会达到巅峰。它此刻在我的掌控之下,单凭那一瞬,我便可以找到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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