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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 第32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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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过了半烛香的时候,龙辇在慈宁宫外停下。孟诚一身如意金纹圆领袍,玉带加身,戴着玉簪小冠,发丝梳得一丝不苟。

他年少英俊,同样有一股剔透的气质,但这气质被掩埋在天家的清贵傲慢之下,让孟诚看起来是有刺的、甚至是爱恨无忌的。

随行的内侍为皇帝撑伞,然而孟诚却嫌弃对方步伐太慢,越过了伞面,三步并作两步,穿过慈宁宫的庭院进了门槛内。

门口的女使依次下拜行礼,口称“陛下圣安”。

孟诚摆了摆手,撩起珠帘,见到母后坐在桌案后,手里捧着一卷古籍,竟然没有在看政务,而是专程等他。

孟诚心里一怵,脚步在地上定了定,然后迈步过去,行礼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董灵鹫用书卷边角敲了敲案侧:“坐。”

孟诚便坐在她对面,仔细地将他拟了四遍的圣旨放在案上。

董灵鹫朝他身后扫一眼,随口问:“商恺没来?”

“寒雨天,他犯了腿疾。”孟诚只以为母后是关心他,“您知道的,小时候他衣不解带地侍奉儿臣,冬日里亲自跪地熬药,雨雪天总犯这个病。”

董灵鹫笑了笑,也不点破商恺是不敢来慈宁宫的事实,只道:“皇帝记得很多人的微末小事。”

孟诚道:“儿臣还记得母后服药的次数、方子,那时是专程问了刘老太医的,如今换了人伺候,也不知道是否得当。”

“郑太医很尽心。”董灵鹫只说了这么短短一句。

她不直说,孟诚也无法深问。只是拱手低眉,请求母后的教诲。

董灵鹫这才去看案上的圣旨。

皇帝身边的文官循吏不少,拟旨这件事,多年来做得还是很不错的。辞令得当、理由清晰。她抚了抚末尾,低声道:“抄家斩首……”

孟诚垂着眼睛。

“这样就够了。”董灵鹫松开手,“要是换了你父亲,大概就要夷三族,以儆效尤。”

孟诚:“儿臣太过心软了吗?”

“不,”董灵鹫道,“你能明辨是非,而不是昏庸糊涂地为了一己私欲而为他请求宽赦,哀家已经满心欣慰。至于严苛与否……对一个声名如此广大的鸿儒尚且不留情面,难道不足够震慑宵小、以儆效尤么?”

孟诚受她认同,顿觉鼓舞,精神状态也缓和许多。这对母子在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促膝长谈,就是发生在帘外雨潺潺的秋日里。

秋光短,薄纱一般的光穿过雨幕,漏进殿中。

瑞雪秉烛而来,为殿内增添光亮时,孟诚的坐席已经向前挪了好几次,两人从朝局、上表,众臣的奏疏,一时畅谈到臣子之间的婚配、利益得失,还有那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文吏。

烛火盈盈,孟诚忽然道:“皇后劝诫儿臣,让儿臣时常聆听母后的教导,日后……不如日后儿臣每日都来请教母后吧。”

董灵鹫原本该很顺理成章地答应,因为新帝有这份上进求教之心,是很难得的。

然而她却短暂地犹豫了一刻,因为如此一来,孟诚势必要见到郑玉衡。

但也只是犹豫一刻而已,董灵鹫道:“晨昏定省?“

孟诚脸色一热,面露尴尬:“儿臣……儿臣初登大宝,万事开头难,况且母后不曾垂帘。儿臣登基亲政,千头万绪难以理清,再加上母后常年批阅奏章、会见朝臣,各有忙碌,才不曾晨昏定省……儿臣不孝。”

董灵鹫很是大度,从来没计较过这件事,微笑道:“哀家也早就免了皇后的昏定,她统管内宫,许多事哀家不曾经营,都要皇后裁决掌握,何必劳动彼此。既然你要来,那便为你安置一张书案,放在哀家的手畔吧。”

闻言,杜月婉立即双手合起行礼,恭敬退下去办。她的动作极为利落,很快将此事办妥,连皇帝常用的宝墨都一一从归元宫问清,提早预备起来。

“诚儿没有老师了。”董灵鹫伸出手,握住他的手,“以后,母后可以做你的老师。”

孟诚听她谈及此事,又望向那张圣旨,心中不由得一悸,他已经比董灵鹫要高大那么多,但在她的面前,孟诚却始终觉得自己像个年幼的孩子,像是暖巢里最孱弱的幼鸟,依偎在母亲的羽翼之下。

他道:“……儿臣不想让您失望的。”

董灵鹫道:“不能只是‘不想’。而是‘绝不会’,诚儿绝不会让我失望,对不对?”

孟诚心中震颤,近似虔诚地应了一声。

……

郑玉衡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回了一趟太医院收拾东西、处理杂事,穿好了官服回到慈宁宫,还没见到娘娘,就先见到了皇帝陛下。

他轻快的脚步都猛地沉重了一刹。

孟诚正要离去,见到郑玉衡后,他的动向一转,忽然来到他面前。

余晖映照而来,圆领袍上隐隐亮起祥云的暗纹,孟诚双手交叉着,他用一种审视物品的目光看向郑玉衡。

小郑太医躬身行礼:“臣……”

“好了,”孟诚不耐烦地道,“别来这套。你是什么人,朕难道会不知道?”

郑玉衡沉默了一下,心道,我是什么人?

孟诚抬起下颔,神态跟公主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公主还有几分娇憨的可爱,放到他身上,就只剩下傲慢和看不惯的味道了。

“朕以后——”他很骄傲地说,“日日都会来。”

郑玉衡心里一抖。

小皇帝还没说完,仍旧秉持着这种端正、又眼高于顶的语气,带着几分得意地跟他宣布:“以后有朕在,什么满心鬼蜮伎俩的宵小之辈,都不能靠近朕的母后,就算你长得……有点姿色,朕也会监督郑太医的言行,一旦逾矩献媚、心怀不轨,朕立刻就会发落了你。”

郑玉衡忍不住掀起薄薄的眼皮,很轻很悄然地看了他一眼,心道这人是不是对娘娘的保护欲太膨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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