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 第34节(1 / 2)
郑玉衡盯着她鞋面上的刺绣,伸手捂了一下脸,很快又垂下手,恭恭敬敬,又有些哀怨地回道:“……臣还是跪着吧。”
作者有话说:
小郑:qaq呜呜呜呜呜呜呜还是跪着清醒
第37章
圣旨下达之后, 朝堂中果然掀起轩然大波。
虽然下旨的人是孟诚,但这一系列动作下来, 大多数人都看出是太后娘娘纠察此事, 不过最后由陛下下旨而已。有因李酌素日的为人而不敢置信者,也有懊悔与他相交者,更有怀疑愤怒、大展阴谋论之人。
董灵鹫没有镇压这些五花八门的议论,反而放纵了一阵子, 在朝野热议得沸反盈天的时候, 李酌的请罪书被公布于天下。
她永远也凑不够的证据, 被她的世伯——最后一位在世的长辈, 推向了完满的峰顶。他用自己的身后名, 为故友唯一的嫡女扫平障碍。
与请罪书一同送来的,还有一支古朴陈旧的竹笛。
那是李酌昔年在董太师府中,初见董家女公子的时候, 欣喜难抑,解下相送的。在那个朝臣清苦的时候, 李酌一眼看中董灵鹫,珍爱她聪明/慧黠,几乎要认她干女儿。可当初, 他最多只能拿出竹笛,作为一件满怀心意的旧物。
只是当年董灵鹫三辞不受, 婉拒了李先生的美意。
如今, 这柄没有送到她手中的竹笛,成了李酌的遗物,还是来到了她面前。
董灵鹫其实很难体悟他复杂的心情, 但她却十分清楚, 没有人是会永远不犯错的, 这是她的前车之鉴,在历史上身败名裂而死的高位者,何止他一人。
他将是孟诚终身的老师。
小皇帝下令后,一开始是悲痛、伤感,对老师的做法极为不理解,然而等那些议论浮起,质疑声纷至沓来时,孟诚先是诧异,再是愤怒。在亲手整理证据、拟旨下令的他眼中,那些指摘母后、编造真相的人,根本就是徒有猜忌、信口胡言!
孟诚每日上朝,每日都被骂得脸色阴沉,他的脾气也渐渐不那么懦弱,一日,竟然对朝臣里最争论不休、最强词夺理的一位言官拍案而起,险些当廷杖责他。
新帝登基以来,向来敬重群臣,从未这么勃然大怒,众臣纷纷震惊,对此诧异不已。
不过即便孟诚再被骂得筋疲力尽、驳议得头昏脑涨,也依旧在踏进慈宁宫之前整理好仪表,不露出丧气的模样。
一日,孟诚来慈宁宫给母后请安,跟董灵鹫议论朝政,视线不由自主地瞟到了角落,见到年轻俊美的郑太医没有穿官服,一身常衣,稍拢衣袖在一旁修撰医书。
前两日,小皇帝前来跟母后请安,请教学习时,也偶尔看到郑玉衡请脉侍墨,只不过郑太医出现得时候不多,不知道是刻意避着他,还是本来就不曾在董灵鹫的面前多待。倒是这一天,他留在殿内的时候很是长久。
孟诚虚心求教,偶尔也斜望过去一眼,不着痕迹地考量他的谦卑、恭顺程度,眼光虽然没有太多冷意,但仍是像一道刑、一道尺似的悬在他身上。
好在郑玉衡没有表露出太多错处。
郑太医将自己克制得很好,这几日只是埋头做着分内之事,别说“邀宠”了,连一盏茶也不敢送上去,生怕小皇帝苛责地问他:“这是你该干的事情么?”
但他只是表面做得很好而已。
郑玉衡实际上非常焦灼,他看似心如止水地修撰医书,实际上已将药方誊写错了三遍,区区百十来字,竟然毁坏了不少纸张,为了不损耗太过,无奈之下,只得暂时放下持笔的手腕,对着眼前的空气发呆。
他虽然随侍,但跟正殿上位还是很有距离的,连太后娘娘跟陛下在说些什么都听不太清。郑玉衡先是悄悄看了一眼孟诚,然后转过目光,望了一眼董灵鹫。
她正按着一本奏疏,手指莹润纤细,血管伏在玉白的手背下,蜿蜒出浅浅的青痕。
她这样纤柔轻盈,几乎只有持笔捧卷的力气,身躯病弱,常年服药,落在他身上的好似只有沉重衣冠的重量,郑玉衡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这样温柔的一双手,按在他脊背、后颈时,却让人生不出拒绝和抵抗的气力。
郑玉衡才看了一眼,目光就情不自禁地浮过她微动的耳坠,耀眼的金环轻轻碰撞,他听不见那么低微细碎的声音,但却想起两人近在咫尺时,珠翠交叠的脆响——然后是太后娘娘绵长煦暖的呼吸,气息挟着彻骨的香,徐徐地笼在他的身边。
“……咳。”从旁侍香的蒋内人轻轻咳嗽,她见陛下似乎要望过来,连忙抽身上前,假装要换下镂空金香球里的香片,挡在了郑玉衡面前,阻隔住了他的视线。
小郑大人仓促地回神,见到蒋内人紧张地看着他,冲着他眨眼,他这才发觉自己又失了分寸,一面看似恭谦地敛回视线,一边对她低声道:“多谢。”
蒋内人悄然道:“您也太大胆了。”
郑玉衡虚虚地握着笔杆,墨眉微锁,神情里有些忧愁:“我是要被她为难死的。”
他说得是董灵鹫那份比惩罚还可怕的“补偿”,实在让人魂牵梦萦,乃至到了勾魂夺魄的地步,偏偏小皇帝一过来,太后娘娘竟然真的忍住,成日里只知道教导皇帝和处理国事,连下棋、读经、陪他说话闲聊的时候都没有了。
她的心是什么做的?是无情寡欲的菩萨性吗?什么补偿、什么疼爱,都跟普度众生一样。小郑太医煎熬地快要受不了,她已经有整整两日没跟他说公事以外的话了,也没有摸摸他的手、或是碰一碰他的脸。
整整两日!二十四个时辰!
蒋内人以为他口中指得是陛下,便小心劝道:“那毕竟是圣人啊,怎能有不让着他,不让他舒心的?郑大人务必要耐得住性子。来日方长呢。”
郑玉衡道:“很是明显吗?”
蒋内人道:“陛下虽还没看出来,但慈宁宫上下跟您相处多时,怎么看不出?私底下我们交谈,都想着宽慰您呢。”
说罢,蒋内人也不便停留太久,旋身过去,又做别的去了。
郑玉衡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在受刑。
他刚垂下头,另一边的孟诚便又望过来,扫了一眼,见这人还算规矩,便在话语中的空隙里提起,有点儿试探董灵鹫心意的意思:“郑节的复职诏书,儿臣昨日也遣人拟过了,可以让他回御史台供职。”
董灵鹫道:“哀家为你选了几个忠言直谏的能臣,若是历练得成,日后这些上了资历、却迂腐不化的循吏,你可以革除赋闲一些。”
孟诚见她没有因为郑玉衡,便偏私于他的家人,心里又舒服了一分,道:“儿臣省得,劳动母后费心。”
董灵鹫又道:“那个叫……邢文昌的,他可有上表?”
孟诚道:“邢御史,说到这个人,倒也很有意思。此人在母后纠察朝政贪污、将诸臣传进刑部问话之时,他很是上了一些大逆不道的奏表,不过这件事一出,邢御史倒没口伐笔诛,愤而上了许祥在京中的私宅,险些动起手来。”
董灵鹫挑了下眉:“没听许祥说过。”
孟诚又道:“许秉笔一贯寡言,想是还没学会讨好主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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