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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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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替我回去谢过林校尉。”语罢,继续捯饬盆中的脏衣。

毛毛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挠头似是不解:“大哥是不满意上头的奖赏还是觉得自己受之有愧,这可是件好事,兴许还能涨点饷银。”

言尽于此,第五辞淡漠的神情终于有所松动,低头捻了捻湿濡的指腹,想起尚在外面的温娴,脸色不免柔和起来。

这世道万般不尽人意,唯有真情和钱财最是难寻,生死关头,谁又会跟银子过不去。

“上头的命令我哪敢不满意。”第五辞拍拍毛毛的肩头,笑着与他调侃:“左不过是一个伍长,这点奖赏我还受得起。”

“温大哥说的是。”少年人面露喜色,情绪全写在脸上,径直下蹲同第五辞攀谈,仰慕之情不减反增。

这孩子话多,精神头也足,第五辞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实则心里还是在念叨温娴。

眼看天色将晚,行人纷纷奔走往家赶,毛毛也不好再做停留,与第五辞简单打了声招呼,欢喜地跑了出去。

行至门前,恰巧遇到归来的温娴,两人寒暄了一阵,便又各自背向而去。

第五辞老远就走过去迎人,拎包揉肩,样样都是得心应手,待温娴转身进屋,他才挽起袖子准备下厨和面,手指戳进白面,又想起身上有伤,实在使不上劲。

好在两人并非贪嘴之人,第五辞把先头的剩菜重新加热一遍,又蒸上隔壁婶子送来的肉包,将就着弄好晚饭,尽数端了出去。

而温娴始终乖顺地坐在桌前,对于第五辞的忙碌置若罔闻,一杯一杯不停饮尽手边的茶水,指腹摩挲着杯壁,垂眸陷入了深思。

第五辞唤了她两声都没得到回应,不得已钳制住温娴的下颚,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蹙眉问道:“怎么了,回来之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可是在外受了委屈?”

肌肤相贴带来温热的触感,第五辞的关怀令温娴有过短暂的失神,她抬头看向面前高耸杵立的丈夫,弯唇笑了笑。

“我听毛毛说军中给你晋了升,所以一时有些晃神,这事是真是假,有定论了么?”

早该知道毛毛兜不住底,这才不过几个时辰,便就让温娴也知晓了,第五辞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搬出凳子跨坐在上,倒了一杯凉茶自顾自饮:“想来应该是吧,我久住家中,消息闭塞,今日也是听到别人提起才知晓的。”

温娴摆好碗筷,状似随口一问:“那夫君是打算从此常驻军营了?若来日建立功勋得以凯旋,你会再重回京城吗?”

“回京?”第五辞一僵,兀自思索着温娴话里的深意,不由得反问:“你想回去了?”

他知道西北的日子很苦,也知道温娴一个人将就他有多难,可他无法妄下定论说自己就一定能够再回京城,顶在头上的罪名是一道枷锁,以他现在的身份,暂时还走不出肃州。

第五辞恍惚有种预感,担忧温娴起了别样的心思,想要弃他独自回去,一时间百转千回,又咕噜咕噜灌了几口茶水,不安地望向她。

毕竟是做了整一年的亲密夫妻,温娴当即便看出了第五辞隐藏的那点不为人知的小心思。

男人同样需要哄,她也不愿再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语惹他分心,放缓了声音安抚道:

“我是想着陛下不日便会殡天,届时新帝即位,按理说会大赦天下,类似夫君这般的……”

后边“罪犯”两字她胡乱搪塞过去。

顿了顿后才继续道:“理应得到赦免,自此一旦解了禁,往后就不用拘在西北,回京是一桩顺理成章的事,可若是夫君想要留在军中建功立业,我自然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第五辞打从温娴说到第一句时,脑子就已反应不过来了,后来的话他明显不在状态,粗粗听完,最后蹙着眉头,不解道:“陛下身子不好我确有耳闻,但我不曾听说过他就快要殡天,此事牵连甚广,你是如何得知的?”

他眼里的质问显而易见,温娴不由得一僵,有些为难,但还是把在衙门听到的闲话一字不落地复述给了第五辞,看他眉头越皱越紧,不免担心道:

“你也不用太过介意,说不定是那些人乱嚼舌根,亦或是我听错了也不无可能。”

话虽这么说,但乱嚼舌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一群大男人倒不至于会在此事上扯谎,且事关当今天子,胡乱诽谤便是杀头的重罪,任谁也没这个胆子敢与上头作对。

消息既已传了出来,想必已是板上钉钉。

第五辞神色一滞,眼里多了些不耐烦,对待宫里那位简直恨得牙痒痒,料想回京也是四处碰壁,那还不如待在西北选择明哲保身。

“孰是孰非由不得底下人妄加揣测,我如今虽是逮罪之身,但以后绝不会教你失望。”

他少有这么正式许下承诺的时候,温娴点头笑着:“好。”

——

承安二十四年的的初夏,俨然是个不算太平的多事之季。

暴雨连绵下了半月,直至乞巧方才停歇,本该繁华喧嚣大齐都城,此刻并不见有多少盎然生机,天边红日初现,巍峨山脉在晨雾中渐渐凸显,沉重的钟声伴随着太阳升起,宫墙的轮廓竟也变得触手可及。

天下雨,人别离,久违的晴朗非但没有冲散郁闷之气,反而还引来丝丝哀怨之声。

御花园中浇灌了一夜的碧荷,荡漾在和煦的晨曦中,清丽不染,超凡脱俗,可却再无人欣赏。

宫道冗长蜿蜒,随处可见带刀疾行的宫廷禁卫,不时有三两宫娥穿插其中,夹杂着几道急喘和惊呼,大伙一致朝着金殿而去。

重重叠叠的明黄色帷幔背后,是一张濒死挣扎的灰白面容,帝王气数耗尽,不日便会魂灵归天。

永康帝麻木地盯着头顶的床帐,这是一方安息之所,亦像是困住他的一张巨型罗网,他不敢闭眼,不敢放弃任何一次顺畅的呼吸,就着这个姿势,他已经躺了足有十日。

千百年来,人人尊称帝王,无不高呼一声万岁,可真正跨过百岁之年的至今没有一人,他早已绝了长生不老的妄想,只求能够再续点点时日,这大好的基业,这万里巍峨江山,他不甘心就此逝去,他不甘心!

胸口的愤怒如洪流般乍泄而出,突然一声嘶吼,永康帝挣扎着,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目眦欲裂,用尽毕生力气扣住雕花床沿,胡乱在半空乱舞,而后猛地拉住身边宦侍的臂膀,他咬牙从床上坐起。

死气沉沉的昏暗金殿内,满满当当跪着无数的皇室宗亲,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却只记住为数不多的几个熟面孔,他实在太累了,累得张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永康帝已是耗费了巨大的精力,他斜靠在床头不住地喘息时,底下便又响起了绵绵的啜泣声,先是隐忍,后来放纵,到最后几乎是嚎啕大哭。

永康帝灰白的脸上早已不见任何激越的反应,只静静坐立在床边,听得嘈杂声中一道异响,殿门大开,伴随着湿漉的碧荷香气,有人踱步靠近,垂首立在身侧。

韩照捧着刚熬好的汤药,小声劝谏:“陛下,该喝药了。”

永康帝不为所动,目光始终虚虚望着远方某处,嘴里念念有词,既是在回忆又是在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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