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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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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步军司出来,天宇黯淡,飘起了濛濛的雨丝,他领兵路过御河时,几声小鸭嘎嘎的声音在雨中格外的清晰,顾景星顿住了脚步,身后都虞侯盛玢不解其意,只小心一问。

“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雨丝渐渐绵密,顾景星的眼睫凝了些许的水意,转眼往御河看去时,长而浓密的黑睫微颤,旋出了冷意。

“小鸭经不起雨淋,叫饲弄它们的内官来,把它们带回。”

盛玢的小心笑容僵在了脸上,他一抬手,吩咐了下属一句,这便百感交集地望了望河里游在一块的绿头小鸭。

真瞧不出来,步帅竟是个对绿头小鸭都这般温柔的人啊。

正感慨时,饲弄小鸭的内官匆匆而来,只拱手连连告罪:“非是咱们不顾惜公主的小鸭,只是这雨来的突然,咱们便先往养鸭院里拿网去了。”

顾景星倒未有半分回应,只提脚往前,那身姿动作甚为利落,袍角在雨丝里,划出起伏不定的弧线。

盛玢连忙跟上去,心中不免嘀咕:原来这是公主养的小鸭,怪道顾步帅如此温柔。

步军司的护卫一路巡视过去,到了凤姿宫后的小花园,顾景星的脚步不免加快了许多,盛玢觑着他的神情,又是小心翼翼一句递来。

“……元善姑娘不在,公主都是宿在仁寿宫里。”

无怪盛玢仔细,这偌大的宫城里,东西六宫拢共就住了那么些人,公主又是陛下的宝贝,自然看的严密。

顾景星神色不变,脚步却显而易见的慢了下来。

凤姿宫后院花园的门半开着,早起的宫人,正忙着把花园里略显娇嫩的花儿搬进侧殿。

他顿住了脚步,转眼看去,拜月台上的紫檀供桌还不曾搬进去,孤零零地在雨丝里立着,其上供着的点心落了雨,个个都塌了半边儿,很是颓丧的摆在那儿。

有两个小宫娥冒着雨跑过来,提裙上了拜月台,一人抬了一边,小心翼翼地往下走,半途却脚下一滑,险些摔下来,好容易才稳住脚步,两人对看了一眼,都是惊魂未定的模样。

顾景星抬手,示意身后护卫进去帮手,一接一抬,顺顺当当地,将拜月台送入了廊下。

巡宫的脚步继续,盛玢若有所思地跟在顾景星的身后,不禁又有了些感慨。

顾步帅,不仅对绿头小鸭很温柔,对拜月台上的紫檀木供桌也很温柔啊。

再往兔儿山去时的山路上,盛玢巡惯了宫城的,不免对今天的路线不解,终于问出了口。

“兔儿山一向有宫监看守,似乎并不需要咱们巡视……”

他话问出来了口,换来的也只是顾步帅的一声嗯,便没有下文了,无奈只能跟随着登上了上山的石阶。

说是巡山,倒不如说是巡那个琉璃花房,花儿都养在琉璃花房里,外头除了枯叶落枝外,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既到了这儿,盛玢便吩咐护卫绕着琉璃房子绕了两圈,似模似样地拿剑拍了拍旁边的花枝草叶,再往顾景星看去时,只见他一手搭在刀柄,一手负后,只望着琉璃房子不言不动。

盛玢不禁又在心里腹诽,这位年轻的顾步帅,看琉璃房子的眼神倒很温柔,只是那身影却莫名有些萧瑟,不像是巡宫城,倒像是同那座琉璃房子告别一般。

又不是不来了?十八岁不到的年纪就做上了步军司统领的位置,应当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腹诽归腹诽,巡宫还是要继续。兔儿山只有仁寿宫旁一个出口,顾景星领着护卫一路向下,只在快要出山门的那一刻,那仁寿宫的宫墙边转出了一把豆绿色的十六骨大伞,许是雨伞太过沉重的缘故,撑伞人被遮盖在了伞下,唯有撑伞的那一双手纤软如莹玉,轻窈灵秀的身形在大伞的衬托下,益发显得纤细如花枝。

这时候晨风骤起,那十六骨的大伞不堪风动,一瞬便被掀起,伞下人惊呼一声,显出了只如中天明月一般温柔的姿容。

是镇国公主。

步军司的护卫们齐齐屈膝,无声地垂首行礼,公主却无暇管他们,只用双手紧握着伞柄,用尽了气力想把大伞拉回,可惜挟雨带霜的风却不遂公主心意,吹得更狂更野,一瞬就将大伞掀翻过去,连带着公主踉跄了几步,眼看便要跌到在地。

顾景星的额心几不可见的轻蹙起,脚下微动,须臾便行至公主的身前,一手拽住伞柄,将大伞拉回,一手轻扶住了公主的手肘,将她稳在了伞下。

乘月就在伞下笑。

云遮起身起的早,在殿后开了一扇窗,正见顾景星领人上兔儿山,回去同失眠睡不成的公主提了一嘴,乘月这便穿戴齐备,撑了一把伞到兔儿山门前演戏。

她打小就不记仇,又是个特别为他人着想的善良性子,饶是昨日被顾景星那般拒绝,也只伤心生气了一夜,这会儿再见着顾景星的面,好像什么气都消了。

小时候也常同他置气,过几日再见还不是毫无芥蒂?

她在伞下笑,因一夜不成眠的缘故,眼下便乌青着,可面庞却白如莹玉,双颊沾染了些水气,肌骨益发清透,如仙似幻。

“好巧啊,顾景星。”她仰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你又回宫当值了么?”

前日他同她说那些决绝的话,还说从此要往北城戍守,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像是永远不会再踏入宫门一步,可不过两日,他又进宫来了,还在仁寿宫左近遇上,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不生闷气了?要同她和好如初了?

顾景星的视线从公主的面颊上转开,望向伞外的屋脊楼台,眸色像染了青润的雨。

“不当值。”他将手中伞柄递过去,仍不看她,“公主既然无事,臣便告退了。”

公主的眼睛一霎就黯淡了,像是星星陨落后的寂静长夜,她有点不知所措,又有些不明所以,只接住了伞柄,懵然地说道:“我有事……我昨儿夜里一宿都没睡,脚还疼着,眼睛也很酸,你总要为我想想办法才好。”

顾景星却在她说话时,从她的伞下退了出去,站在雨里再听她的嗓音时,便有种隔云端的缥缈无定之感。

“臣去传御医。”

他说罢,一旋身便欲走,乘月急了,把伞丢在地上,一手拽住了他腰间的刀柄,“顾景星,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好?莫不是要同我生一辈子的无名气?”

身前人不为所动,只在雨丝里微微侧过了脸,身形牵动了公主手里的刀柄,乘月只拽住了,不叫他走,“顾景星,我同你说一个秘密。”

她哽咽了一下,晃了晃他的刀柄,语气近乎祈求一般,“我身边人提起你时,都要称一声驸马,我心里很喜欢,却不敢当面这么唤你。因为我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我……”

雨丝益发绵密了,打的眼睫挣不开,她在迷蒙里去看顾景星,他依旧背对着她,步军司石青色的官服被雨打湿,颜色愈深,那绣成虎豹的暗纹凶神恶煞。

“臣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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