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1 / 2)
说来也是邪性,福宝出生的那个月,年仅十四岁的宿有文第一次下场科考,成了凤阳县有史以来最小的童生,这更让二老深信这个闺女带着大福气。
之后的时间里,福宝的身边也随时会有好事发生,跟着堂哥堂姐们下河摸鱼,她总能逮到最肥最大的那一条,跟着堂哥堂姐们上山采野菜,她总能发现成片的蘑菇丛,有一次还找到了一个年份较浅的人参。
不过找到人参这件事被悄悄藏了起来,只有三房的人和老太太知道,因为现在宿家还没有分家,所有财产都是公中的,一旦说出去,其他几房就会占福宝的便宜。
于是在其他几房都不知道的时候,三房因为这个福娃娃,早就已经攒下了丰厚的家底。
至于福宝找来的那些鱼虾蘑菇,大部分被李氏拿去卖了,因为念书是一个无底洞,剩下的一部分,大半都进了福宝一家以及二老的嘴里。
大房能仗着厚脸皮沾点光,二房则完全没有存在感。
在福宝三岁那年,三房两口子又生了儿子宿来运,也算是儿女双全了。
至于宿家最小的儿子宿有文,他被全家寄予了厚望,整个家掏空了家底供他念书,因为在十四岁那年就考中了童生的缘故,所有人都坚信当年那个路过的老道士的话,宿有文早晚会高中状元,封侯拜相。
可惜之后的几年里,宿有文屡次下场都没有什么斩获,直到前年他的年纪终于拖不得了,于是就和教他的那个秀才公家的闺女文秀娘成了亲。
为了方便宿有文念书,李氏出银子在镇上租了间房,宿有文两口子常年住在镇上,就在今年年初,文秀娘传出了喜讯,宿有文也在同年在此下场。
福宝生日那天,捷报传来,宿有文终于考中了,在自己二十一岁这一年,成为了年轻的秀才公。
全家人高兴之余,也更加厚待福宝那丫头,这孩子果真是有福气的,要不然,两件天下的喜事怎么都正好发生在她生辰那天呢。
就连宿有文这个前途无限的秀才公也坚信这一点,几乎将福宝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看待,而三房的两口子也借着这个女儿,越发光明正大的偷懒偷吃。
至于他这具身体现在的这场大病,是因为昨天下暴雨,屋顶有几片瓦年久失修碎了,雨水顺着缝隙淅淅沥沥滴落到房间里,李氏命令最老实的原身爬上去修屋顶,修完下来的时候脚底打滑,整个人从梯子上摔下来,右脚的皮磨掉了不少,膝盖也磕伤了。
可李氏根本就不拿这些伤当回事,还怪原身太不小心,在自己儿子考中秀才的这一个月里让家里添了一分晦气。
于是原身只能老老实实回到自己屋,用帕子沾水擦了擦受伤的位置,然后用旧衣服一裹就完事了。
他现在的这场高烧不仅仅只是因为前一天淋了大雨,更因为受伤的那个位置没有经过正确处理,这会儿已经发炎了。
按照这个故事原本的走向,原身一连烧了很多天,宿奎山和李氏才在二娘的苦苦哀求下给原身请了大夫,当然,也可能是舍不得这么好使的老黄牛,再烧下去,人可能真的就不行了。
最后大夫来了给开了点药,说是太迟了,尽人事听天命,其实更多的,还是原身自己熬过了这一关。
老两口不觉得是自己太晚给儿子请大夫才导致他病情加重差点死掉,反而心疼请大夫花的六两银子。
之后的日子里,李氏有事没事就会提起这六两银子,导致本就沉闷的原身更加懦弱老实了,这一笔巨款就像一个大石头,将他压的死死的,彻彻底底成了宿家最好使唤的老黄牛。
因为他足够听话,李氏和她生的两个儿子虽然不亲近他,可也不会给他脸色看,后来这两房飞黄腾达后,原身也跟着沾了光。
宿奎山和李氏跟着俩出息的儿子去了京城,老家的田地房子都留给了原身看管,还又给他娶了一个媳妇,叫原身感恩戴德。
反倒是之前还挺受宿奎山重视的老大一家因为经常和李氏别苗头的缘故,在另外两房越来越发达以后,因为嫉妒干了许许多多的蠢事,最后家破人亡,成了村里人人避之不及的人物。
而原身呢,人人夸他孝顺有良心,所以得到了福报,虽然前半生吃了点苦,但后半生娇妻幼子在侧,还有远在京城已然成为达官显贵的异母兄弟做仰仗,吃喝不愁,简直就是走了狗屎运了。
原身自己也是那么认为的,他满心喜悦的抱着刚刚出生的儿子。
后娶的媳妇说给二娘相看了一门亲事,是个人品不错的小伙儿,原身乐呵呵地应了下来,也没想过亲自去考察一番。
他自然也不会注意到,曾经跪着求老两口请个大夫给他看病的那个长女,越来越怯懦,瘦小的身影好像是另一个曾经的他。
宿二娘被远远嫁出去了,这个家里只剩下原身和后娶的妻子以及他们的小儿子。
两口子替远在京城的爹娘守着老房子和祖坟,几十亩田地里的出息都归他们所有,一家三口勤勤恳恳地干着活,等着那边的亲人再赏点好处。
这样的日子,真美啊!
特别是在落魄到偶尔还要上门跟他们借点粮食的老大一家的对比下,原身更加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但这些记忆塞进宿傲白的脑海中时,他根本没办法领悟原身末尾的那些幸福,他只觉得恐怖,只觉得阴冷。
到了最后,这个看似拥有很多的原身真的拥有了什么呢?
只不过是从原本一个只需要干活的老黄牛,变成了一个不仅要干活,还要看家的老黄牛而已。
他却依旧为此沾沾自喜,忘了前半生的痛苦,也弄丢了这个家里,唯一一个真正关心他的亲人。
“二娘,过来!”
宿傲白又冲远处的那个小女孩招了招手。
直到他喊第二遍,那个瘦瘦小小的毛丫头才慢慢挪动脚尖,抿着嘴巴走到他跟前。
这哪里是他之前误以为的才六七岁的姑娘啊,现在的宿二娘已经八岁半了,马上就要过九岁的生日,这在乡下也已经算是半大丫头了,可因为经常要干活还吃不饱的缘故,宿二娘的身形瘦弱又矮小,这让她在村里被人议论克母的同时,还被念叨为不好生养。
宿傲白看着她瘦瘦小小的身材,看着那大得出奇的眼睛和发黄发枯的头发就觉得心疼。
原身吃的苦,受的罪,大半都是他自己找的,可宿二娘有什么错呢?
她是这个封建社会里最弱势的女性,在失去了母亲,又没有亲爹庇护的情况下,她甚至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宿傲白不相信原身后娶的那个女人会给二娘安排什么好人家,在原身的记忆里,二娘自出嫁后再也没了联系,他还念叨了这个女儿的不孝,但又很快被妻子和活泼可爱的儿子安抚下来,渐渐的,忘记了这个女儿的存在。
宿傲白忘不了这个女孩出嫁那天的最后一个眼神。
麻木、死寂,丧失了对未来所有的希冀信念,拎着一个干瘪的包裹,依旧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旧衣服,坐上了一个陌生男人的板车,远远的离开。
那个眼神里,连恨都消失了。
而这个时候,八岁的宿二妮的眼神里,还有那么一点点关心。
“二妮你这个死丫头呆在屋里干嘛呢,还不快点出来干活,你四叔考上了秀才,你就当自己是秀才家的千金呢,呸,丧门星,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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