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骨(1 / 2)
在伊尔还不是伊利坦阁下的时候,她曾在月光海岸的潮汐里听梅贝特讲过这样一个故事。
从前有个野兽王子,他冷酷凶残且内心充满暴戾,直到有一天,一个弱小的人类进献了一朵玫瑰花给他。玫瑰是如此的娇弱,又是如此的美丽。
野兽王子小心翼翼地保护着玫瑰,终于有一天,玫瑰在他手心绽放。
王子高兴极了,给予了玫瑰无尽的宠爱。
可它实在太脆弱了。
冬日到来,玫瑰终究还是凋谢了。伤心的野兽王子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他取下了自己的第三根肋骨,用自己的骨头为玫瑰做出了不朽的茎叶。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玫瑰依托坚硬的茎叶生出了荆棘,支撑玫瑰的肋骨生出骨刺,将野兽王子的掌心扎得鲜血淋漓……
遥远的传说总是凄美而哀艳,且鲜为人知,正如谁都不知道,日后位高权重的梵尓塞斯家主曾在第二纪元初的隆冬,从郊外的雪地里带回了一朵凋谢的玫瑰。
那个红衣褴褛的女孩儿赤着双脚,懵懂地看向牵着她手的黑发男人,蹒跚地走进那座阴森而华丽的庄园,在之后的一个纪元里受尽宠爱。直到欲望与野心将她明亮的眼眸吞噬,野地的玫瑰最终长出了锋利的骨刺,将自己和爱人扎得鲜血淋漓。
最后,仿佛宿命一般,'艾泽维斯的玫瑰'枯萎在了一个和那个男人牵起她手时一模一样的冬日。
……
听完伊尔的叙述,埃尔塔沉默许久。
“你既然已经知晓迪尓藩的结局,还准备这么做?”
伊尔回眸,微微一笑,“我别无选择。”
*
隆冬的艾泽维斯王城,一支医疗队伍秘密潜入。
伊尔支了张卧榻,躺在梵尔塞斯的后花园中小憩,冬天的阳光并不刺眼,身旁满是花朵凋零的荆棘枝桠,风过,簌簌作响。
因为遣散了大部分仆佣,偌大的庭院显得格外空旷。
侍从将一队戴着白色斗篷的神秘人员带进庄园,为首的正是‘本该消失’的梵尔塞斯前家臣——迪尔藩.梵尓塞斯的首席私人医师。
听到脚步声,伊尔睁开眼。
医师看着不远处背对他的银发身影,白惨惨的日光落在她肩头,如雪寂寥。
“阁下,您真的打算这么做?”医师垂着眼,缓缓说道:“迪尓藩大人取了两根肋骨后迅速衰老,最终殁于第三纪元。”
伊尔转头,看他,“你认为我还在意自己的容貌?”
“我并无此意,只是……取骨的过程很痛苦。”
“我知道。”伊尔披上军装外套,走下卧榻。
她知道取骨的过程极其痛苦,而且会急剧缩减龙族的寿命,不然迪尓藩不至于活不到第四纪元。
只是。
伊尔垂眸,朝暗寂的后院走去,“开始吧。”
医师颔首,拎着药箱随行。
……
伊尔低估了取骨过程的痛苦。
等她睁开汗湿的眼,一络微弱的光线从窗外漆黑的枝桠间射下来。
取出翼骨后,医师垂着眼帮伊尔处理着后背的伤口。
为防本能性的反应伤害到医师,她不得不用束缚带固定住自己的四肢。一线暗红的血,从她后背白惨的肌肤上淌下,血珠沿着腰线下流,濡红了银发,如同熬糊了的糖稀,黏涟在鱼鳞状的刀口旁。
“怎么只取了两根?”伊尔翕动了下泛白的嘴唇,她的瞳孔早因痛苦而变成了尖锐的竖瞳。
医师垂首,“阁下,翼骨是用来承托龙翼的……”
“我不需要。”伊尔闭上眼,哑声打断他,“我生而无翼。”
医师一愣。
“以后每个月的这个时候,我会派人把你接过来。”熔银般的长发散落在伊尔瘦削的脊背上,她解开束缚带,随着动作流泻的银发像在一瞬间枯萎。
“下去吧。”
直到医师离开,伊尔才缓慢地支撑着床榻起身,望向窗外的虚空。
“你到底想用龙骨做什么?”埃尔塔先前的问话仿佛在耳边响起。
伊尔摩挲着衔尾手镯,“我有一个计划……”
听完伊尔阐述的埃尔塔微微皱眉,“什么?你想用龙骨修筑城墙?”
伊尔短暂地沉默,然后开口,“龙骨的坚硬是任何尖兵利器都无法摧毁的,只有用龙骨修筑城墙,才能保证卡斯特洛永不攻破。”
“可如果要避免外敌的侵袭,毁掉龙骨方舟足矣。毕竟除了方舟,现在没有任何船只可以横渡冰海。”
“不。”伊尔打断了埃尔塔,她望向他,“不要低估人类发展的速度,不久前我得到了一个消息,波勒国的匠人已经能制造出一种名为蒸汽的船只,我相信假以时日,冰海将不再是人类王国与兽族领地之间的天堑。”
埃尔塔沉默许久,“所以,你这是打算……封国?”
伊尔湛蓝的眼眸一片沉寂,“是。”
龙有十二根翼骨,犹如人类的肋骨,她已经失去了第一纪元时那样强大的能力,那么身为孱弱的混血继承者,她能做的就是秉承梅贝特的意志,用这十二根骨头为族人建起最后的堡垒。
伊尔看向自己已不再细嫩的掌心,轻握起拳,“如果永夜必将降临,那这就是我兽族最终的归宿。”
埃尔塔看着矗立在窗畔的银发身影,“可你想过没有,也许并不是所有的兽人都和你一样,想要回到那个地方。就算你摘光全身所有的骨头为他们建造乐园,他们也不会感激你。”
伊尔回首,很淡地一笑,没有说话。
但埃尔塔已知她的回答。
*
隆冬的雪飘扬而下,地上堆积如山的尸骸将纯白的雪花浸染。
污泥、血水和尸体遍布在波勒国的边境线上。
倏地,一阵马蹄声将死寂打破,坚硬的蹄铁踏碎了坚冰。
今夜的城主府邸,秘密迎来了一位贵客。
“伊利坦阁下,恭候多时,请随我来。”平日高高在上的城主老爷此刻面对着眼前这位身量高挑的银发女性,不禁卑躬屈膝,脸上极尽谄媚。
“大人,晚餐已经准备好,还有本地特产的鲁特酒……”
“不必。”伊尔摘下手套,长款的风衣斗篷上还挂着凝结的冰渣,在室内壁炉的烘烤下往下滴着水。
城主忙挥手撤下备好的食物,急急跟上前头身形修长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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