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弃(2 / 2)
也许是卡洛斯死得太仓促,波吕斐接到消息后心底只有一个声音:他怎么会死?他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死?如果他死了,那么那个人——那个和他打小形影不离的人又去了哪里?
记忆里张扬的银发和湛蓝的眼眸在眼前逐渐黯淡,波吕斐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知道,伊利格尔坦和卡洛斯.索伦形影不离,就像一对双生子一样,其中一个死了,另一个又怎么会活着?更何况,按照卡洛斯的护主程度,他怎么会丢下伊尔一人独自离开?
但不知怎么,波吕斐心底还有一个声音在呐喊,万一呢?万一……
他还想说什么,就听波普肃了声线,“现在陛下陷入了沉睡,大殿下战死,二殿下失踪,战后的卡斯特洛急需一个领导者,‘伊尔殿下’的继任迫在眉睫。”
波吕斐在父亲严厉的眼神下,咽了下口水,将嘴里的话缓缓吞了回去。
波普不咸不淡地拍了拍自己刚从战场回来的儿子,“第叁王女的继任仪式将与授勋典礼一起举办,你作为战前功臣和新任陛下的‘童年好友’,理应隆重出席,回去准备一下吧。”
波吕斐愣愣地盯着地面,没有回应。
波普皱起眉,波吕斐这才哑声道:“……是,父亲。”
莱恩大公哼了声。
“战事结束后你的个人事情也该考虑起来了,毕竟你已经成年。”波普拨弄了下拇指上的金色冕戒。
波吕斐恍惚地回答,“父亲,我现在无心考虑……”
“没有让你现在就决定。”波普转过身,拄杖离开,“艾泽维斯第一王子已经战死,皇室不日将册封一位皇长女,你们接下来可以接触一下……”
临走前,他睨了眼还跪在地上的波吕斐,“说起来,那个名叫艾琳娜的公主,兴许你还认识。”
波吕斐愣怔在原地。
法尔特在圣籍殿堂里遥遥看着这一切。
他转身走下楼道,来到阴冷幽暗的地下室。地下室里,竟然还有着更深的暗道,火光照亮了地底的通道,蜿蜒的楼梯似乎绵延至地狱。
谁都想不到,圣籍殿堂底下,竟然是一座海底活火山。
法尔特在入口处停下,靠着墙壁缓慢蹲坐下来。
他摘下眼镜,目光穿过灼灼的火焰,看向地底那个沉睡的巨大暗影,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你还是这么任性……”
男人目光悠远,凝望着火山中永眠的身影,一如在她身后伫立的几百年,静默而无声。
灯火通明的艾泽维斯王宫,却是人影穿梭。
侍从们迈着安静而急促的步伐,从那个紧闭的宫殿中走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他们足尖沾染的血迹印在地砖上,又很快被清扫的宫女们擦去。
华丽的皇女寝殿内,是死一样的寂静。
一众仆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地看着那个正背对着他们梳妆的身影。
在他们的脚旁,一具身首分离的女尸横贯在地板上。
“这么害怕做什么,现在我们能住进这么好的地方不应该开心吗?”梳妆完毕的少女转过身柔柔一笑,棕发盘成繁复的发髻,额前的黑色网纱遮挡住了鳞片胎记,与那双水洗的红眸相互辉映,显得冷艳而魅惑。
谁能想到,人靠衣装马靠鞍,不再灰头土脸的第叁公主摇身一变,竟然能登上皇长女的位置。
只因王后的唯一血脉第一王子战死,收养在膝下的那个落魄女孩便成为了帝国最尊贵的长公主。
仆人们想到昔日的种种,颤抖地趴在地上,“饶了我们吧,公主殿下……”
“求求您,我们再也不敢了,殿下……”
艾琳娜看着涕泪横流的仆佣们,垂下眼眸,“这是你们第一次叫我公主殿下。”
一旁侍立的阿泰戴着遮面隐没在暗影中,修长的身姿挺拔坚毅如石像,手中森冷的长剑却已出鞘。
一个女仆爬上前哭着求饶,“殿下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冒犯您了,求求您不要杀我,我家里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艾琳娜垂眸看着拉扯自己裙摆的女佣,“是么……那还真是可怜。”
女佣一喜,少女的下一句话却教满屋子的求饶声顿止。
“阿泰,把她和孩子都杀了吧。”
冷漠的侍卫拔剑出鞘,华贵的宫殿内顿时一片猩红。
人的血液与毛发如同浓稠的河流,汇聚在最后一人的膝旁。
“你好像自始至终都没有向我求饶?”
少女的嗓音从头顶响起。
跪着的侍女长打了个颤,却依旧不发一言。
艾琳娜玩弄着手套上的宝石,纯净的眼眸里似有真切的疑惑,她望着眼前这位严苛的女仆长,从小到大她最害怕的就是她了,她可以毫无理由地将自己关在阴冷的地窖,不给她饭吃,甚至可以教唆人随意鞭挞她,这么一块笼罩在自己头顶数年的阴影都死到临头了,为什么还不求自己呢?
艾琳娜戴着蕾丝手套抬起侍女长的下巴,居高临下,“你怎么像是早就知道有这一天一样……”
沉默的侍女长终于动了下嘴唇,她说:“我知道您的身份。”
不是因为第一王子战死而捡了大运的侍女之子,而是纯正的王后血脉。
艾琳娜.奥古斯都,正是当朝王后玛格丽特的私生女。
“当王后让我成为一把磨砺您的刀时,我就知晓了自己的结局。”侍女长脊背颤抖起来,“我别无所求,只求殿下放过我的家人……”
艾琳娜眯起眼。
侍女长用力闭上眼睛。
却听见面前少女忽然笑了一声。
侍女长惊诧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却被她轻柔地抚了下面庞。
“我不会放过你的家人,就像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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