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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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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更觉得是她在心虚。”

他现在都还记得当日隋夫人看他时的样子。

苍白的面庞空无血色,容颜铁青,嘴唇轻颤。

“她其实被我气得不轻——长这么大,我很少见她气成这样——但她什么狠话,什么脾气也没冲我发,她只说……”

——“你要想让她进隋家的大门,好啊。”

隋夫人极平和地点头,“我可以答应你。”

“不过你得参加明年的秋闱,倘若他日殿试能进二甲,我保证她风风光光的入隋府,叫你们一家三口团聚。”

昔日的少年根本没往深里想过这句话,也未曾易地而处地设想过隋夫人的感受。

他只知道自己的愿望可以达成了。

他有机会接他的生母重见天日。

“我发奋苦读了一整年,甚至为了不分心,从家里搬了出来,在国子监内心无旁骛的备考。”

隋策拨弄着栏杆上倒起的木屑,“一年后的乡试放榜,我毫无悬念的中了举,还是全京城的亚元。我从御街飞奔回家,打算向他们报喜,就在这时候我才得知……”

原来隋夫人已经过世了。

早在乡试开始前的第五日。

家里人为了不打搅他考试,竟没有一个敢告诉他实情。

隋策沸腾了足足一年的热血,是在那当下被人兜头浇灭的。

曾经大夫人在他的心中应该是一个恶人的角色,宛如话本上制造出重重危机与险难的反面人物,是他需要去对抗和打倒的人。

可一夕之间,当他发现这个“恶人”就真的如同故事里的情节一样,大快人心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隋策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不仅如此,他满腔血脉皆拧成了一股,几乎当场吐出一口血。

他脑海煞白的一瞬间,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

想起年幼时因体弱多病,隋夫人在他床边衣不解带地照顾羹汤,向来心思粗糙的侯门大小姐也学着人家唱小曲、说故事。

想起每次她嘴上责备他老爱跟着永平城里的公子哥在外面斗蛐蛐玩雀儿鬼混,却总是在与贵妇人们的聚会间,捧出他随手填的几阙词满是自豪地跟人显摆。

在他全然不知情,无虑无忧地忙着长大,忙着闯祸的时候。

这个女人每月都要带着果品、茶点、新衣到僻静的幽巷里来,和他母亲杨氏一件一件,事无巨细地讲着他生活中的全部琐碎。

两人一并分享着属于她们共同的那个孩子的成长点滴,也会发愁他今后的路怎么走,担心他能不能顺顺利利,健康长大。

然而凡人寿数短暂,天命又何其猝不及防,倏忽便是生离与死别。

“这些是之后,我娘告诉我的。”

正厅内添了盏灯,光打过来不偏不倚落在他唇上,或许是说太久话,隋策的嘴唇瞧着有些发干。

这让他笑时,莫名会透出一丝自嘲的无能为力。

“说来我也对不起她。”

“叫了她那么多年的娘……现在说改口就改口,成了大娘。”隋策扪心自问地回忆道,“我若是她,听到这称呼心里肯定会很难受吧。”

他低了一下眼,无奈地耸肩,“可到头,我却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挺不孝顺的。”

商音无端一“咯噔”,说不清缘由地有些感同身受,神色在皱眉间浮起一丝暗沉。

“怎么?”

发现她目光冷肃,隋策半作调侃地揶揄道,“看不起我出身微贱啊?”

“不是。”

商音却没有和他打趣,她收回视线,面向无边黑夜由衷说,“只是很羡慕你,有两个那么疼你的娘。”

青年微微启口,瞬间就心领神会地明白了什么,跟着她所视之处望去,嘴边泛泛一笑,“是啊,刚得到她的死讯时,我就一直固执的认为,是我害死了她。

“纵然不是我,我也难辞其咎。毕竟……”

他顿了顿,掩饰什么一样舔过嘴唇,“毕竟那一整年,我都任性的,不肯回家见他们一面。”

于是老天爷让他如偿所愿。

所以他会消沉,会酗酒,会自暴自弃地,坐在禁宫屋宇之上,对着无尽的苍穹扪心自问,彻夜不眠。

他恨自己的无能,也恨自己的年轻。

如果人从生到死,所有用以蜕变的经历都得用这种血泪来换,那未免太残忍了。

商音在一旁清清楚楚地看清了隋策唇角牵起的弧度。

在此之前她曾见过他各式各样嘲笑,冷笑,皮笑肉不笑,或是无可奈何地笑叹,却不知为什么,无论哪一种都没有他这时这瞬的笑意来得那么令人印象深刻。

青年长眉下的眼被一扇鸦睫遮蔽,周遭澄黄的光都映入他瞳眸中,镶了一线金边的轮廓苍茫得有几分刺痛的意味。

商音心头忍不住一软,就想安慰安慰他,手伸出去覆在隋策指背上鼓励似的握了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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