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1 / 2)
赏酒
暮已时醒微力
“这...”将纸条拿到手之后,吴国士子们一时竟然窘住了——因为杨宜君说只要‘读书’,他们是觉得很不舒服的,感觉像是被轻视了,颇觉受辱呢。等拿到纸条的时候,才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这其实就是一种文字游戏,要说难,其实是不难的。但如果没有把握到其中的关窍,一时被卡住了思路,也一点儿不奇怪呢...杨宜君是在影视剧里见多了才子才女们用这种文字游戏显示机智,想要在现实生活中用一次,这才拿出来的。
其实她已经赢过这些南吴士子了,所以这个时候搞这个真没多大恶意——对面只要有人脑子灵一点儿,一下就想出来了。
然而,大约是本就慌迫,经历了之前杨宜君带来的打击,这几个南吴士子竟一个也没想出来的。
杨宜君也不能一直等他们啊,良久叹息道:“蠢材蠢材!连读书也不会么!”
“赏花归去马如飞,去马如飞酒力微。酒力微醒时已暮,醒时已暮赏花归...璇玑图,是璇玑图啊!”(注一)
第27章 “蠢材蠢材!连……
“蠢材蠢材!连读书也不会么!”
看着杨宜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高溶一下笑了起来。虽然不至于‘开怀大笑’,但于他已经很难得了,除了那些虚伪到不需要辨认的笑,高溶一向不是个喜笑形于色的人,关于这一点,赵祖光最是了解不过了。
关键是,赵祖光不太明白自己这位‘表弟’为何发笑...眼前有什么可笑的吗?
是的,那几个吴国士子是挺狼狈的,但这又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更重要的是,赵祖光可没看出高溶在意那几个吴国士子。而对于不在意的人,他向来看不到眼里,更别谈为之发笑了。
实际上,此时的高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他只是看到了杨宜君肆意如骄阳霁月,看到了她半点儿不饶人,然后就是想笑。
皇天后土,芸芸众生,多的是寡淡无色之人。这个小娘子身在其中,却像春花烂漫,像虹影照水。
这一日,直到傍晚回到暂居的寓所,高溶都维持着难得的好心情。
“德盛,蜀中来信了。”‘德盛’是高溶的字。
高溶回院子时,赵祖光花了一点儿时间去约定好的地方拿信。高溶这些年韬光养晦,却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一方面悄悄争取了一些人的支持,另一方面也组建了一个替他风闻情报的组织。
这个组织谈不上严密,也说不上多厉害,但对于现在的高溶来说够用了。
蜀中自然有这个组织的人活动,传递信件过来并不需要联络到人,而是放到早已约定好的地方就好——现在高溶并不适合出现在任何人面前。
高溶接过信件,一目十行看过,看完之后就递给了赵祖光。赵祖光却不忙着看信,先问:“哪里的消息?蜀中的?洛阳的?”
高溶面露嘲讽,只觉得一天的好心情都没有了,像是饮下几杯美酒之后,又要饮下一杯毒酒:“蜀中、洛阳都有...说到洛阳,我那好叔父、好堂兄们,如今可不安稳。”
赵祖光觉得高溶的反应和平常不太一样,说到洛阳那边的情况,他过去都是冷冰冰的,丝毫不掩饰浓重的恶意。今天虽然嘲讽,却也只是嘲讽而已。
“如此么...”赵祖光应了一声,嘟囔着去看信。
信里面简要说明了洛阳的情况,洛阳那边大燕皇帝高晋称病不朝——高晋早年也是行伍中行走的,身体很好。但做了皇帝之后,广纳后宫、饮酒无度、食必甘肥,到如今身体肯定是有些虚的。
这个年纪,没病还好,得病就是来势汹汹的样子。
当然,这也和他如今的身份有关...九五之尊,哪怕是多一声咳嗽,也能叫下面震荡一回。在这样的放大作用下,即使是小病看起来也很严重呢。
高晋也是五十几岁的人了,下面的儿子年纪大的一批都是二三十,年富力强、风华正茂——当皇帝的爹生了重病,他们会没点儿想法?就算高晋立了太子,都挡不住下头人心浮动,更别说他没立太子了!
如今的洛阳,当得起‘风雨欲来’四个字。
为什么高晋没有立太子,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来,是高晋当初得位并不光彩。大燕的江山是高溶的父亲高齐打下的,按理来说应该父死子继!就算当初高溶年幼,怕主少国疑,他还有几个庶出哥哥呢。当时最大的庶出兄长都十六岁了,乱世之中早已懂事,继承大统有何不可?
但高晋就是以父亲死前他们兄弟四人曾在床前立誓,兄弟四人同享富贵,帝位兄终弟及为名,自己做了大燕皇帝——至于到底有没有这件事,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根本只是遮羞布而已。
高晋当时获得了一部分人的支持,成功上位。而如今不立太子,原因也很简单,当初的借口是在老父亲病床前发誓兄终弟及的,那高晋之后自然还有两个弟弟等着继位。至少到现在为止,两位亲王还活得好好的。
这种情况下,真不好开口立太子。
另一个原因,则是高晋在猜疑自己的儿子们...高晋生性多疑,也继承了高氏一门的残忍、冷漠,儿子们一天天长大,自己一天天衰老,眼看着儿子们掌握实权。他首先察觉到的就是‘危险’,他自己就是抢来的皇位,对这些事是更敏感的。
哪个儿子弄权多一些了,都会遭到他的制衡,更别说是立太子,确定一个法定继承人了!
对于叔父家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高溶从来都是不得不尽可能了解,同时又觉得恶心——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姓高,也逐渐显现出了高家人残忍凉薄,甚至癫狂的特质。
高溶往上数,高家可是出了不少‘疯子’...特别聪明,特别精力充沛,但年纪渐长之后,也总是一再突破为人的底线,残忍又可怕。高溶甚至有时候觉得,自己的父亲之所以自始自终都是追随者眼中的明主,是因为他死的早。
还没有被高家的血脉侵蚀。
“洛阳乱成这样,德盛你什么时候回去收拾局面?”赵光祖从小与高溶一起长大,知道这个表弟有着怎样的才能与魄力,他认定了他会是收拾山河、一统天下的人,一直以来他明面上做着殿前司内殿直一平平无奇的押班(大燕传统,勋贵子弟中身材魁梧、长于骑射的,都会在年轻时做诸班直,保卫皇帝陛下),不争不抢,暗地里却都在帮助高溶。
“再等等、再等等...”高溶注视着窗外金乌西坠,他知道自己等待的时机已经越来越接近了,但越是这个时候,越需要他保持冷静。
当然,‘等待’不代表什么都不做,高溶很快坐回了书案前开始写信。这些信件会以最快的速度送到特定的人手中,推动着局面越来越复杂。对于高溶来说,局面越复杂就越有利,方便他火中取栗。
赵祖光不打扰高溶,等他写完了信,才道:“蜀中成都还是古怪...德盛你当日在成都只与那孟家小儿打了个照面,便引得他不由分说、大张旗鼓地对付你,这不对!”
当初高溶会躲到杨宜君那里,就是因为孟钊通缉他...问题的关键是,高溶是隐瞒身份来到蜀中的,对外用的身份可不是轻易能戳破的!更别说孟钊只是一个照面了——退一步说,就算他露出了破绽,孟钊知道他是谁,也很难解释他为什么那样做。
大燕和蜀国当然不是什么好邻居,但大家战场上打仗是一回事,高层之间另有往来是另一回事。以高溶的身份来说,蜀国既不至于忌惮他,要拿他做人质,也不至于当他是个无名无姓君,随便处置吧。
可疑,非常可疑。
“那位安东将军啊...确实不太对劲,原本并未查过他,还不知道他也不简单呢。”高溶扔下笔,将信纸装进信封,回忆起自己摆脱孟钊之后特意打探的情报——孟钊是忽然崛起的,在他忽然出头之前,他完全就是蜀国皇室中的隐形人、小可怜,这一点还和高溶不太一样。
要知道孟钊可没有高溶那样韬光养晦的需要,他若是有才,早早就应该展示出来,为自己争得更多资源。但在他出头之前,他一直都是非常平庸,性情逆来顺受的那种人。就忽然,像开窍了一样,每一步都走得恰到好处,最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崛起。
这种情况当然也可以解释,但在高溶眼里,孟钊已经打上了重点关注的标记,这种程度的古怪自然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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