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2)
这说的当然是杨益,小孩子家家,平日撒娇很自然,却没想到已经很有性别意识了。
“三嫂怎么就由着他小孩子了?前头不必想也知道,多的是酒色!着紧那些,还得等两年呢!”说话的是杨宜君的四婶。
“管他的呢,左右咱们家里还是有规矩的人家,总不会太不像样。再者,他爹瞧着呢。”
其实杨家的家风也不能说很优秀,各种大户人家的腌臜事儿也多。但好坏都是对比出来的,相比起播州其他大家族,杨家有‘播州第一望族’的招牌在,又有原本中原大族的底子,已经算很讲究了!至少不会青天白日的,前头就有多淫.乱的聚会。
杨宜君就在母亲周氏身边站着,看着母亲与伯母婶娘们闲话。话里话外总有机锋,可无聊也是真无聊——杨宜君没有看不起母亲的意思,但说实在的,如果周氏不是她的母亲,她确实很难对她另眼相待。
这个时候她是真的很理解贾宝玉的话,女子未出嫁前是无价宝珠,出了嫁便有了许多不好的毛病,是颗死珠。再等到老了,便珠子也不算了,只能算是鱼眼睛。
贾宝玉这话不公道,少女大都无忧无虑,常有的一些忧愁也是小女儿之事,算不得什么。可成年人,做妻子,做母亲,做祖母却是完全不同的,到时候是真能体会到生活的难的!也因此,女子会越来越‘现实’,只求‘利己’。
这就像衣食无忧、生活优渥时大多数人都能温文有礼,做好人。可如果处境艰难,连最基本的温饱都要去争去抢才能得到,那人的戾气也就不免重起来了。
但如今的杨宜君,却能从另一个角度认可这句话。
虽然闺阁小娘子们也多的是无聊的人,但她见过这些妇人才知道她们几乎每一个都很无聊,都更无聊!
或许有人会觉得这是一种琐碎的平静、平淡的幸福?但对于才十几岁,比世人都要相信自己就是‘最特殊’的那一个的杨宜君来说,那就是最最可怕的未来——她就像很多青春题材影视剧里的主人公一样,发自内心地觉得,如果那样,还不如死在少女时。
真要是那样的话,对于杨宜君来说与死也没什么不同,还多了一种无趣与痛苦!
杨宜君百无聊赖,在神色上便呈现出一种漫不经心的意味。这并不是长辈们在旁时,恭顺的小娘子该有的样子,但出现在她身上却是恰如其分的,甚至看到她的人也没有意识到这不妥当。
哪怕是不喜欢杨宜君的梁氏,看着这样的杨宜君,也忍不住说了一声:“有些日子不见十七娘了,越发出众了。”
杨宜君站的方向是侧对着一旁方眼格子窗的,梁氏看她,正好能到小娘子清淡到仿佛是漱漱撒落的一层细雪般的皮肤,以及微微垂下,如烟墨的眼睫,冶艳到惊心动魄的程度。
她身为长辈,身为女子,第一反应也是惊艳,但在那之后又忍不住在心里骂‘祸水’!
杨宜君对这些贵妇人之间的无聊交际不感兴趣,这种仿佛是例行公事一般的‘称赞’更是不放在心上,甚至无意去回应。只不过为了免得事后母亲唠叨她太无礼,她装作害羞地侧了侧身...装的不太像,但意思尽到了。
周氏大约意识到了女儿的不耐烦,很体谅地拍了拍女儿的手背,笑着与妯娌们道:“我们说说笑笑的觉得有趣儿,她们这些小娘子却是要不耐烦了...叫她们姊妹去外头一起做耍罢。”
正说着呢,逢着个乳母从里间抱出个穿织金闪缎上衣,大红纱裤,翠蓝缎子鞋,绀色小帽的娃娃。这不是别个,正是如今播州侯府里的金宝贝,杨界好不容易得来的幼子。虽则还很小,说不准长不长得大,但前些日子已经序了齿,上了族谱了,大名就叫杨随。
“小郎君怎么抱出来了?不是叫仔细照看,别随意走动么?”梁氏皱了皱眉。她对这个庶子还是很看重的,自己肚子里生不出儿子的情况下,如今能有个庶子已经是救命稻草了!总好过从周氏那里过继不是。
所以这孩子一出生,就被她抱到了自己房里养着,入族谱时也是记在自己名下的——也没什么观望的必要,杨界这把年纪了只得这一个儿子,她也早就没得生了。
此时小孩子夭折率高,大户人家的小孩子照看的精细,连见生人都怕。今天这样热闹的场合,这小杨随却只是前面男客那边缠不过了,才抱出去看了一回,还很快就抱回来了。
照顾小郎君的乳母忙道:“是小郎君睡醒了,寻大娘子呢!”
为了加强可信度,乳母还将孩子凑近了些,叫孩子能看到梁氏——世上有母子连心的说法不错,但更常见的是谁在眼前晃荡的多,小孩子就和谁亲近。杨随是乳母婢女手把手照看的,但除此之外就是梁氏看的最多了!所以凑到梁氏这边,孩子果然就要往她怀里扑。
众人见这一幕,谁不称赞?有说小孩子贴心的,有说梁氏养孩子尽心的。
杨宜君得了母亲允准,和其他姐姐妹妹往外去的时候,还正好看到伯母梁氏身后有一个穿金带银的小妇人看着孩子,神色渴望又黯然。她知道这是小堂弟的亲生母亲,但这没什么用。
受后世思想影响,杨宜君有些同情她,觉得她也很可怜。但这个时候她更重要的心情不是这个,她更多是觉得腻味。
再看此时厅堂内一片和乐,杨宜君更觉得嫁人生子、打理内宅、女眷往来...这些是世上顶可怕的事了——在场的妇人,有一个算一个,在十几岁的她眼里都不算活着了。
十几岁的年纪,拥有优渥的生活、聪明的头脑、无与伦比的美貌,杨宜君绝对是这个世上最顺风顺水的人之一。偶尔有些忧虑,也是无足轻重的小事,风一吹就散了。
所以,她更接近后世那些自由自在的少年少女,这个年纪是绝对又强烈的,具有真正的浪漫主义情怀。
她所有的想法至真至纯,所有的话说出来都如梦如歌。
她绝不会相信自己的未来会像这些伯母婶娘一般,嫁人的同时自己的色彩就全部消失了!她甚至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的母亲也会慢慢枯萎——据她所知,母亲并不是什么因循守旧的妇人,年少时也是和兄弟们一起读书,会女扮男装上街的!由那样的精彩,转到如今的‘平庸’,杨宜君更觉得这不可思议。
或许母亲会觉得这样也很好,年轻岁月终究会过去,自己的人生却还得继续。但在杨宜君看来,那就是年轻的自己死掉了,然后亲手被自己埋葬!
她才不要那样!
杨宜君离开的步子走得很快,都有些失礼了,但她自己不在乎!跑开那个她眼里全是‘行尸走肉’的世界,她仿佛挣脱了压抑的阴云,然后才能感受到自己依旧青春,j.d.k.l依旧充满了活力。
杨蔷三步两步跑上来,挽住杨宜君的手臂:“十七姐,咱们往前头走罢!花园那边最热闹,那里有杂手艺和撮弄杂艺可看呢!就是成都府有名的‘快手刘’都叫大伯父请来了,前头演完了,肯定会到后边来演,就在花园那边。”
杨宜君没什么不可以的,和杨蔷一起去了花园那边。不只是她们,其他姊妹们似乎也是一个想法,都来了花园这边...一路上,杨宜君与杨蔷,以及另几个平日关系还不错的姐妹说话,而和杨丽华为首的几个堂姐妹却是十分冷淡的。
过去两边就像两个圈子,常常各玩各的,但也没有如今这样冷冰冰的。如今这样,还是上次马球会之后的事了。
杨宜君当时镇住了杨丽华,甚至可以说将她压得死死的。杨丽华确实不敢在当初那件事上做文章,但她和杨宜君也由此到了表面功夫都不做的程度。受她影响,另外也是那一次杨宜君身上的攻击性太强,叫一些人心里生出了畏惧,两边关系降至了冰点。
来到花园这边,这边却是早有不少人了。男客那边是一班大老爷们,按理说是该一起乐呵乐呵的,但说实话,小辈哪个能在长辈眼皮子底下自在?如今这年月,做父亲的在儿子面前权威是很重的,除非是难得一见的奇葩,不然再叛逆的孩子也不敢在父亲面前张牙舞爪!
具体可以参考贾宝玉在贾政面前的样子,事实上,以《红楼梦》中讲规矩的大户人家的风气,外头再乱来的,也不敢在家里长辈跟前不恭敬!
所以,正院那边的推杯换盏和表演最终也就是杨家老兄弟几个,至于儿辈们不过是应个景,差不多时候就跑了。杨宜君就一眼看到了杨益也在一班差不多年纪的堂兄弟中间,为正在表演的‘走索’艺人喝彩呢!
“这是城中擅长走索的上官大娘,真是不一般呐!”杨蔷不是第一次看走索,但这样高水平的走索却是第一次看。‘上官大娘’所属的这个杂手艺班子是遵义城中最好的班子了,具体到‘上官大娘’个人,她也是最好的走索艺人。
他们班子不止在遵义城各富贵人家献艺,还会去周边一些府城表演,名气不局限于一地。
两边叉着的高杆之间悬着粗麻绳,一个着红裙,妆容浓艳的女子便在其上。她不只是在绳上走过,还会做表演。表演有两种,一种是增加惊险性,叫观众一看就背后冒冷汗的。一种则近似舞蹈,旁边有人执简板伴奏,十分优美。
杨宜君也觉得上官大娘的技艺精湛,赞叹道:“真有飘然凌风之姿!”
姐妹两个一边看表演,一边细语时,忽然有人招呼道:“十七娘,这边来!”
杨宜君看过去,是一位堂兄,名叫杨科。这位堂兄读书的时候颇为勤奋,算是杨宜君父亲比较欣赏的侄子之一。后来离开了书院,虽然没有继续读书,但也是常来家中走动的。
他是近支的人,所以即使他父亲混的不是很如意,他也能轻松找到一份差事——他如今常在侯府这边答应,是主管采买的人之一。别小看这相当于侯府管事一样的职位,实际上油水丰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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