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1 / 2)
杨宜君既然这样说了,其他人自然不会再多嘴多舌。麝月拿了配套的帽子,就去给平儿系着。
杨宜君这边画画,中间时不时停一会儿,让平儿和紫鹃休息一下,一起去旁边亭子里烤火。今日天气尤其冷,哪怕是穿着层层叠叠的衣裳,外面还有夹衣、氅衣,冷风中站着,那也是冷的!所以过一会儿就要休息一下,喝点儿热茶。
休息的时候,婢女们与杨宜君也会闲话。平儿就对杨宜君低声道:“前日家里来的李公子,听说今朝还要来拜访......”
平儿没有说穿,毕竟李三郎和杨宜君的事儿八字还没一撇,不宜宣扬。但话说到了这里,杨宜君又哪能不知道她的意思呢。
杨宜君笑着摇了摇头:“来便来罢,左右我要避嫌,最多不过打个照面。”
这是真的,明知道这李三郎最想见的是杨宜君,但他最不能见的也就是杨宜君。前次来拜访,高溶和赵祖光陪客,杨段是主人家,他们一桌用饭,饭后闲话。至于女眷这边,其实没怎么见着。
如此,李三郎也不能说杨家做的不对!事实上,杨家这是做的太对了。真要是一个潜在的女婿人选来了,就让人家见女儿,那才是真正的可笑呢!非得等李三郎再拜访杨家几次,寻个机会,才能使其‘意外’与杨宜君碰面。
说起来,播州的女子见外客的时候也没那么多顾忌。譬如高溶和赵祖光,杨宜君见了也就见了!更不要说平日里那些时常见面的播州贵族子弟了...只能说,越是那种身份,越是无法亲近,这就叫做‘避嫌’。
当然,最后总归要见面的,不只是李三郎想亲眼见见杨宜君,看看她西南第一美人的名头是真是假。杨宜君也该见见李三郎——在杨段周氏夫妻看来,杨宜君的主意大的很呢,若是不能让她中意,事情是断不能成的。
然而,夫妻二人还是有些小看了杨宜君的‘主意大’。杨宜君何止是要自己中意才成,实际情况是,就算她中意了,事情也是不能成的!原来裴珏的例子还在呢。她对裴珏是中意的,可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她就后悔了。
只能说,杨宜君这种想头,在如今着实惊世骇俗...以至于周氏和杨段都没想过她会有终身不嫁这种想法。
杨宜君对于李三郎这种毫不在意的样子,让平儿有不好的感觉。真要说对杨宜君的了解,从来和杨宜君形影不离的平儿,可能还要超过杨段和周氏夫妻...杨宜君的平静,着实不是一个女子面对有意求亲的男子该有的。
只能说,她是真的不在意对方——在亲眼见到对方,了解到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前,她心底里已经给对方做了判断。不管对方是好是坏,她既定的决定都不会改变。
那么什么是既定的决定?无非是答应这次求婚,或者拒绝这次求婚...说实在的,平儿并不觉得自家小娘子是不管怎样,都会答应求婚的人。
非此即彼的话,杨宜君的决定就很明显了。
平儿就是个普通女子,见杨宜君如此,自然会像周氏一样担心她。见左右都是杨宜君的心腹婢女,也都是知道李家求亲之事的。便道:“娘子,再瞧瞧罢,奴婢听前头妇人说了,那李家郎君也是一表人才。”
“郎主似乎也觉得李家郎君很不错...”
杨宜君其实大概能猜到平儿的想法,没办法,平儿这样的人是大多数,从小她身边太多这样的人了...母亲、姐姐、乳母都劝过她,似乎觉得她就是一时钻了牛角尖,只要劝一劝可能就会好。
至于她会不会改,她扪心自问...是不能的。
但杨宜君没有反驳平儿的话,只是不知可否地点了点头,然后就道:“还差一点儿,接着画罢...今次我只稍微上些色,记住人和景的颜色就是了。”
在长久的相处中,杨宜君已经知道面对这种‘劝说’,不要直接反驳了。反驳根本没用,因为这世道的现实就在那里。不管她有什么理由,她的选择就是大逆不道。至于一个人内心的感情与决定,是没人在意的。
强调个人的价值,重视个人的内心情感,这不是这个时代就有的。杨宜君看过那么多影视剧,隐隐约约是有察觉的——这需要生产力发展,也需要思想文化上的解放。在漫长的人类历史中,那样的时代也是很靠后的了。
总之,反驳无用,反而会让她迎来更多的‘劝说’,所以她现在都不说了。
“德——”站在假山后面,赵祖光本要开口说些什么,高溶却抬手阻止了他。
他们刚刚听到了亭子里的对话...这当然是个意外,他们本应该‘非礼勿听’,要么静静离开,要么光明正大出来才对。但平儿话说到那儿了,高溶就不动了,神情是若有所思的。见他如此,赵祖光想如何就不重要了,只能也跟着住了脚。
他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和高溶一起听一个小娘子的壁角,说的还是人小娘子的隐秘事儿。
对于他这样受着正统贵族子弟教育长大的王孙公子来说,这实在是太尴尬了。
高溶倒是没有这种认知,他坦然的让赵祖光有些侧目了,觉得自己是不是发现了高溶不为人知的一面——过去,似乎也没机会见识到这个。
等到杨宜君去继续画《双艳图》,高溶才说话:“四郎...似乎不大意外?”
被高溶用这种高深莫测的眼神看着,赵祖光是有些不自在的。他无意识地眼神乱飘,脚乱动,避不过了才低声道:“我原来也是猜测、猜测...德盛你是知道的,我家中姐妹也多,如今陆陆续续都谈婚论嫁了。有些事儿是相通的,那日见李三郎是那副光景,心里觉得有些像。”
“但也不能确定...也是今日才......”剩下的话就不必说了。
本来他就有点儿担心高溶知道这件事的真相,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担心——他当然看出高溶对杨十七娘在意的过分,而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还是一个绝代佳人这样在意,是什么意思,还用想么?
但高溶不是一般人,现在也不是一般时机。
高溶这个人,自控力简直不可思议,感情又淡薄,哪怕是初次为一个女子心动...心动归心动,也不见得真要为此做什么。毕竟,眼下正是他的关键时期,根本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可他还是为高溶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担心...理智归理智,就算知道当下不是谈及男女婚嫁的时候,最终很大可能也就是有缘无份,但人的情感又不是那么好控制的。心里十分在意的女子正考虑婚嫁之事,内心能波澜不兴,这才是见鬼了!
赵祖光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兄,其实很想问高溶,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真的愿意只是看看,一点儿没有将那个女子折之而藏下的想法?赵祖光偏好的女子并不是杨宜君那种类型,但他也承认,这样的女子天底下不会太多,一个人一生也就是能遇见一个。
而如果真的打算只是看看,那有些事他考虑过吗——杨宜君今年十六了,十六、十七、十八,正是最适合婚嫁的年纪。不管怎样,她的父母长辈都会为他选择一位夫婿,这是必然的。
所以,高溶不打算出手的话,这次离开播州回中原,一二年间,杨宜君总会嫁人。而高溶此次回去,哪怕事情顺利,得偿所愿,想要平息一切波澜,花的时间怕是也不止一两年。
等到他腾出手来,怕是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当然,这也不一定,若他真的得偿所愿,天下都是他的了,只是想得到一个女子又有什么难的?哪怕她是有夫之妇。
可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虽然心里想了很多,但最终赵祖光一个字也没有说。有些事,他可以对表弟说,可高溶从来都不只是他的表弟,‘表弟’这个身份在他诸多身份中根本排不上号。
即使时间还很早,赵祖光却早有了一种‘伴君如伴虎’的感觉。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理解了,为何历史上的君王都是孤家寡人。
意料之外的是,高溶问了那句话之后,就没有再说什么了。看他神色,也不像是在生气,相反,他平静的很,平静地让赵祖光有些害怕...事出反常必有妖。真要如此,还不如大发雷霆呢。
高溶平静地走出了假山,正大光明地瞧着杨宜君画画,好像他才来的一样。杨宜君也没发现什么不对,高溶看了也就看了,她被人看是习惯了的,自来是不怕的。
这个时候,双方都不说话,气氛颇为相融。然而没多久,一个声音打破了这种气氛:“赵兄!”
赵祖光和高溶循声看去,是一个穿着湖蓝色袍子的年轻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眉飞入鬓,眼神明亮,生的高高大大又不臃肿,正是小娘子们、长辈们都会喜欢的那种,这不是李三郎,又是谁。
李三郎见着‘赵家兄弟’,忙急着打招呼。但在场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赵祖光和高溶身上...虽然有所收敛,可那明晃晃的眼神分明是往杨宜君的方向去了。
而且是一落到杨宜君身上,就再也挪不开了。以至于和赵祖光他们说话,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说到后面赵祖光都听不到他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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