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节(1 / 2)
郭青香觉得自己真傻,她都还没和他结婚,怎么能在跟着他回家时住他家呢?就算他家没有多余的屋子,也该让他去他父母屋里打地铺才对,否则才让人看轻了。
屋外,邓父和邓母絮絮叨叨的声音时而响亮,时而又变得低一些。
郭青香的眼圈不自觉发红,丢下手中还没叠完的衣服,夺门而出。
跑出邓家之后,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郭青香的眼泪缓缓落下,如果她的朋友们在这样的处境下,会怎么做?
汤嫦做事果断利落,脾气也冲,大概会直接让她和邓宗的父母大吵一架。楚婉看起来绵软,但主意最大,兴许会劝她别再忍气吞声,收拾行李离开才是好的选择。至于性子单纯的凌月银,向来都是宿舍里的开心果,或许会拉着她,笑眯眯地说,有什么不开心的,吃一顿好的就开心了。
郭青香知道她们会如何劝说自己,可问题是,她学不来她们的果断、坚定和乐观。
她好强,骨子里却自卑,别说邓家人能轻易拿捏她,就连她自己也不得不赞同他们的想法。
郭青香在这个陌生的村子里走着,她已经不哭了,只是眼中泛着泪光。经过村尾的小屋时,她想转身,突然听见一阵不小的动静。
村尾屋里的老太太摔在地上,一个搪瓷杯落地,发出清脆响声。
郭青香往里看了一眼:“奶奶,您没事吧?”
话音落下,她犹豫着:“要帮忙吗?”
老太太没出声,挣扎着,想要扶着炕边坐起来。
郭青香没再耽搁,进去扶起她。
老太太干瘦,郭青香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胳膊,几乎没摸着什么肉,都是骨头。
这一跤,她跌得不轻,坐在炕上好一会儿才缓过劲。
郭青香捡起地上的搪瓷杯,帮老人家倒了一杯水。
老太太接过之后,慢慢喝了好几口,才捂着摔疼的腿,说道:“同志,谢谢你了。我孙子出门去找赤脚大夫给我拿草药了,要不是因为你,我得等他回来才能起来。”
“您身体不舒服吗?”
“老毛病了,这几年一直是这样。就是苦了我孙子,哪儿都不能去,要在家里守着我。”
老太太说话的速度很慢,但语气温和,就像是郭青香曾经念初中时的老教师似的,不管说什么,都是娓娓道来。
郭青香这样一说,老人家笑了:“同志,你还真猜对了,我以前就是老师。”
郭青香来到这村里之后,就没和人好好说过话。邓宗的父母难得见儿子回来,从早到晚都是拉着儿子的,就只有晚上休息时,他才回来。可村里的屋子隔音不好,屋里说句话,边上人都能听见,所以她就算是有一肚子话,都是憋着的。
这会儿,老太太和善,她又闲来无事,便陪着聊聊天。
原来老太太姓宋,两个儿子都过世了,一个闺女嫁得远,平时不常回来,家里就只剩下她和孙子两个人。
宋奶奶家是整个村子里最穷困的家庭,她上了年纪,眼睛不好使了,又一身病,都是孙子照顾着的。起初郭青香还以为她孙子年纪还小,直到老人家提起家里穷,连媳妇都娶不着时,才知道,原来她孙子比自己还大一岁。
“家里太穷了,当年我一个老太太带着一个孩子,村民们都爱欺负我们。我本来想让我孙子去考大学,考上大学就好了,但是可惜没考上。”
“你说多奇怪,我孙子从小到大的学习成绩都好,但就是没考上。”宋奶奶摇摇头,“村民都说我吹牛,要是成绩真这么好,怎么着也能考上个大专吧?可我哪会吹牛?我自己以前就是老师,还不知道自己孙子是咋回事吗?”
宋奶奶说着,又和郭青香聊起她的情况。听说郭青香是京大的毕业生,毕业后被分配到报社工作时,她一脸欣赏:“对了,同志,之前没见过你,你是来找谁的?”
“我是邓——”郭青香迟疑了一下,想起邓宗的话,又说道,“我是二牛的对象。”
宋奶奶愣了愣。二牛小时候,人家喊着“二牛二牛”,之后便会打趣,叫他二流子。这孩子心术不正,从小就不学好,可她不好当着人家对象的面说什么。说不定长大之后,他变了呢?毕竟高考恢复之后,他埋头学习一个月,还真考上京市的大学了。
“真好,两个人都是大学生,出路多好。”宋奶奶感慨道,“我们家小宗就没这个福气,这孩子,像是就是走霉运似的,小时候爹妈都没了,长大后又摊上我这个奶奶。学习成绩再好,也得考试的时候发挥好啊……”
“小宗?”郭青香一脸错愕,“这里是邓家村——”
她拧了拧眉:“您孙子叫邓宗吗?”
“是啊。”宋奶奶谈及孙子,谈及过去,苍老疲惫的眼中多了几分光芒,“那会儿村民都说我有文化,起名字都来问过我,我给起了名,他们会送一点吃的过来,不贵重,就是个心意。就像二牛他们家,说我们家福气好,生了二牛之后,让我给起一个和小宗差不多的名儿。我一想,那就叫小崇吧,崇山峻岭的崇,寓意也好。我那时还挺高兴的,二牛自己的伯父都是中学校长,这么高看我一个退了休的学校老太太……”
“哪能想到,我们家的福气都是以前的事儿了。后来整个家,就只剩下我和孙子了。”
宋奶奶的眸光又黯淡下来。
她是受过教育的老太太,不能时不时把“霉运”、“福气”这样的话挂在嘴边,这不是传播封建迷信吗?可她就是忍不住,每当思及过去,倒不是为自己而惋惜,只觉得可怜了邓宗。
“同志,你怎么了?”宋奶奶忽然看见郭青香煞白的脸色,忙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孙子快回来了,我让他带你去看看赤脚大夫吧。”
郭青香不敢多待,只摇头含糊地说了一声“没事”,跑了出去。
往外跑时,她心跳如雷,喉咙像是被人死死地掐着,发不出任何声音。不远处,一个年轻小伙子也往回跑,他手中拿着草药,脸是黝黑的,双眸也漆黑。郭青香忽地怔住了,停下脚步回头,看见他背上有一层汗,浸湿了单薄又打着补丁的衣服。
他步履匆匆,跑到村尾,要进屋时,擦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汗,笑着喊:“奶奶,我回来了!”
“不累,一点都不累。”
“药肯定要吃,你要是不吃药,我得生气了。”
“不拖累,有啥拖累我的?”
郭青香不敢再听下去,她双腿发软,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前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遇到“邓宗”。
他也是满头大汗,一脸着急的样子。
“青香,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找了整个村子,都没见到你。”
“你是不是听见我爸妈说的话了?他们就是这样的人,土里刨食大半辈子了,没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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