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节(2 / 2)
事情的高潮才刚刚开始,滕凤珍惩治完这批罪犯,将留在蔚县城内的阳原豪绅都叫上场来,继续让难民们检举揭发。
有八个血淋淋的榜样在,豪绅们魂飞魄散,赶紧向滕凤珍下跪求饶。
看着这些曾仗势欺辱他,油盐不进的毒虫祸根面无人色地虚怯乞怜,滕凤珍十分解气,照柳竹秋的建议厉声恐吓:“尔等的罪过并不小于那八人,理当一并严惩,此时求饶又有何用!?”
围观百姓呼喝助威,巴不得替县令动手。
豪绅们骨头快化成水,拼命磕头哭求,心中别无他念,只想保住狗命。
滕凤珍达成效果,冷声道:“尔等想活命可以,各自献出一半家产来抵罪,本官便从轻发落。”
刀架脖子上,谁还敢顾惜钱财?都屁滚尿流地答应了。
滕凤珍当即派人去他们的住处收缴田地契,宣称这些土地连同那八个恶霸的家产全部充公,将来会平均分配给阳原县的失地农户。
又诚恳地晓谕难民们:“你们没跟随叛贼造反,足见都是良民,而那些造反的人也未必全是恶人,有很多是受土豪劣绅迫害,困窘下才步入歧途。对于这部分人本官定会为他们及其亲属争取宽待。今晚本官就将领兵去收复阳原县城,大家可去通知附近的乡里,凡是拥护朝廷的,就叫他们筑高台,入夜后点起烽火。没点火的村落将被视为反贼的同党,待我军攻打过去,定然一律格杀,再将收缴来的财物全部奖赏给军士和良民。”
县令主持打土豪分田地这一前所未有的举措震惊全城更振奋人心,也对蔚县的豪绅们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
当日就有不少人主动去找何玿微讨饶,情愿献出部分田产换取平安。
何玿微张榜通告县民将实行与阳原县相同的举措,如有亲友参与造反的,立刻退出将不予追究,捉拿同伙交付官府的还有重赏。
命令一出,此前不断煽动造反情绪的乱民有的因畏惧偃旗息鼓,有的被百姓告发逮捕,蔚县的局势得以稳定。
柳竹秋已借何玿微的名义召集蔚县的三千民勇和一万驻军,连同阳原撤退来的五千士兵编组成讨逆部队,半夜与滕凤珍率队出发。
周边村镇的居民收到两位县令发布的消息,都赶着点起烽火,有些已决定顺从反贼的村子也回心转意跟随点火。夜幕来临时,各地火光遥相呼应,绵延了数百里。
滕凤珍于行军途中目睹这一壮观景象,感慨道:“阳原城破时,我派人去附近村镇招募救兵,没人愿意来,还以为村民们都反了,如今看来还没到那种地步。”
柳竹秋叹气:“普通百姓最是安分不过,只要有口饭吃有件衣穿,他们就会老老实实过日子。若非受欺太过,没了活路,谁会甘心做反贼呢?你可还记得当日我们去拜访国子监的向司成,听他讲解经史。他说历代君王里后梁朱温最暴虐无道,叛唐、篡位、滥杀、乱、伦,可谓做尽坏事。但《旧五代史》里却记载朱温称帝后恢复民生,鼓励农耕,只对百姓征收很少的赋税。当后梁陷入亡国危机时,河南的民众宁愿不辞辛劳地为后梁军队运输粮草,也不肯离乡逃亡,就因为后梁的赋税轻,能让老百姓填饱肚子。足见国家安泰都在‘轻徭薄赋’四字上。”
滕凤珍衷心赞同:“近年来各地增收了各种税赋,像什么商税、矿税、盐税、绢税,很多都是奸宦们为方便搜刮民财杜撰的名目。陛下居住深宫,不识苍生之多艰,一味听信那些竖阉的话,国家怎会不乱?晴云兄现在京中任职,又得太子殿下赏识,往后还请多向殿下陈说时弊,正谏不讳啊。”
他已对今上失去信心,将希望寄托于继任者。
柳竹秋暗叹他这想法代表着所有读书人的悲哀,大凡少年书生,一开始时都怀着一颗赤子之心,“小来思报国,不是爱封侯。”2。
然而中国自夏商周以降,空有国名,其实不过一家之私产。士人们报效的是朝廷,而非黎民百姓。
若幸运地生在太平年月,呕心沥血当差,也不过在维持皇亲贵戚们挥霍享乐的基础上为人民稍微争得一些温饱。要是不幸遭逢末世,帝国脑髓已涸,血管已塞,士人肝脑涂地也难回天,那时还得舍命为这行将就木的腐朽王朝陪葬,才能全忠义之名。
这身为附庸的宿命又岂是人生的真谛所在?
她不能轻易对外表达这些观点,专心观察路况,时刻保持警戒。
平明时分军队抵达阳原县城东南二里处,没遭遇任何抵抗,说明他们打拉结合的分化策略很成功。
滕凤珍与柳竹秋分兵包围县城的东南西三面,各自派弓箭手向城内发射告示,重申官府镇乱招降的态度和举措。
阳原城里的叛军已看到县城周边村落燃起的烽火,以为朝廷的援军到了,再看了那些告示,军心部分动摇。
造反头领怕兵士们投降,忙下令将抓获到的阳原县官员和外逃官员的亲眷押上城楼,当着官军的面全部斩首,以滔天罪行绑架部众,强迫他们负隅顽抗。
柳竹秋带着井镖头在内的一队人马冒险靠近城门,正看到上百颗人头自城墙上坠落。
她义愤填膺,拔剑直指门楼,大声喝止贼人们。
贼将哈哈狞笑,接着屠杀第二批人质,先将滕凤珍的妻子甄氏押上来,向柳竹秋狂叫:“下面的人看好了,这是你们县令的老婆,你们接好她的尸首,去跟那狗官报丧吧!”
距离太远,柳竹秋看不清甄氏的脸,就算看清也辨不出真假,但不管是不是甄氏本人都必须阻止暴行,她当机立断呐喊:“别杀她,本官来做你们的人质!”
一声清啸成功阻停贼人手中的刀斧,也吓傻左右随从。
瑞福慌忙劝说,被柳竹秋抬手制止。她全神贯注眺望门楼,继续蛊惑敌人。
“本官名叫温霄寒,是京城来的正议大夫,官位正三品,还是当今太子殿下的亲信。你们杀害滕县令的夫人只会徒增罪状,招致更严酷的刑罚。远不如挟持本官,与官府谈条件。”
贼兵里有知道温霄寒其人的,忙向贼将通报他的来历。
贼将躲在墙垛后观察她,吼问:“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温霄寒,先拿出凭证来,休要赚我们!”
柳竹秋取出御赐的令牌回应:“这是本官出使鞑靼时陛下钦赐的通关令牌,且拿去验看真伪!”
她将令牌绑在箭矢上射向门楼,羽箭飞跃两百步之遥,正中中间的一根立柱。
贼兵们都为这精湛射术折服,有人惊呼:“听说那温霄寒弓马娴熟,看这一箭多半是本人了。”
贼将检查过箭矢携带的令牌,相信楼下真是京城来的要员,叫柳竹秋单独进前。
柳竹秋说:“你先放了滕夫人和其他人质,本官才肯进城。”
贼将只同意释放甄氏,双方商定好位置,由一路贼兵押着甄氏出城去做交换。
瑞福心急如焚,低声劝止主人。
柳竹秋镇定道:“简之的夫人身怀六甲,我不能见死不救。况且真让她丧命于此城内的叛军定会死战到底,官军百姓的伤亡将会扩大好几倍,损失太惨重了。”
“那也不能让您做牺牲啊!”
“别急,照我说的做就能保我无恙。”
柳竹秋低声向瑞福支招,瑞福得令后急忙纵马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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