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节(2 / 2)
柳竹秋穿过浓烟火阵, 搜寻途中与同伴失散。
她的衣服烧破了,胡子也被烤坏至不能佩戴,每走一步都可能丧命, 依然没有退缩的念头。以沿途发现的尸体为线索追踪而来, 又寻着喊杀声找到正与敌人搏斗的朱昀曦, 及时射杀刺客救下他。
她冲上来抱住正要跌倒的太子, 搂在怀中匆忙查看他的伤势。
他的铠甲上沾满血迹,有的渗透至里衣,和汗水混合,俨似血人。
她担心地心跳几乎停顿,赶紧为他脱甲解衣, 手伸进衣下摸他的胸腹后背, 确定没有伤口,方敢大口呼吸。
目光转向太子的脸, 看到那因失水干裂的嘴唇, 她急着取出水袋喂水。
昏迷中的人不能自主吞咽,大部分水顺着嘴角流向下巴。
现在不能浪费宝贵的饮水,柳竹秋含了一口水,嘴对嘴哺给他,确保他能喝下去。
喂到第三口, 朱昀曦开始咳嗽,她轻轻拍抚他的胸口和脸庞, 一边柔声呼唤, 拉起他下沉的意识。
朱昀曦不甘心这苦盼的重逢只是幻觉, 努力睁开被巨石压住的眼皮, 眼前的面孔沾着大块脏污, 淹没轮廓, 连皮肤底色都辨不出来了。但那双灵动晶亮的大眼睛仍是他熟悉的样子,仿佛两盏明灯,指引他爬出黑暗。
他仔细端详片刻,确认这不是濒死时的妄想,哽咽着唤出她的名字。
“柳竹秋……”
柳竹秋刚看到朱昀曦的惨状还只是纯粹的心疼,见他含泪呼唤,两眼顿时酸涩。
劳心苦形才积攒下来的家当差点被人打劫,她还以为自己会财尽人完呢,还好老天爷手下留情。
……本该感天动地的时刻还在盘算利益,柳竹秋你的良心真被狗吃了?
她自觉地做检讨,也因为这份“无情”,尚能冷静分析处境,对他说:“殿下,此地不宜久留,臣女先带您出去。”
她倒水浸湿布片替朱昀曦遮住口鼻,扶他起身。可是朱昀曦动不了了,他的筋骨过于疲劳,至少得休息一阵才能缓过来。
“臣女背您。”
柳竹秋果断背对他,将他的双臂拉至胸前,弯腰用背部顶住他的胸腹,憋足一口气背起他,向下山的方向小跑。
她个子高,长年习武,体格力气也够用,可经过一整天长途奔波和激烈的混战、奔跑,体力也所剩无几,背着个大男人在崎岖的山地行走相当吃力,沿路还得忍受烟熏火烤,不一会儿便气喘吁吁。
朱昀曦被她背起时就很窘,这会儿攒足说话的力气,催她停步放下自己。
“没事,臣女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你就会逞强,也不怕害死自个儿。”
“殿下在说什么呢,臣女背上正驮着江山社稷,祖宗神佛定会保佑臣女。”
性格使然,她习惯对亲近的人甜言蜜语。朱昀曦以为这优待是他独享的,此刻真甘愿为她去死,强行挣扎下地。
“我能走了,你扶着我就好。”
柳竹秋不便强迫他,架住他的右臂,做他的拐杖。
仍有零星的火箭坠落,点燃树木,哔哔吧吧的燃烧声像恶鬼在啃骨头,下一口没准就会啃到他们身上。
朱昀曦不想说丧气话,但在死亡阴影的重压下平时那些私心杂念几乎消失了,受善意驱使向柳竹秋建议:“你三哥也跟来了,刚才我为了救他把他推下那边的山坡,你快去找人来救他,先别管我了。”
柳竹秋吃了一惊,但没停下脚步。
“三哥是您的臣子,他若有知也会让我优先保护您。”
看她神色紧绷掩饰担忧,朱昀曦愧疚道:“认识我以后你就不停遇险……对不起……”
这是他首次向臣下道歉,严峻危情彻彻底底碾碎尊卑隔阂,将他们围困于孤岛,切断所有利害牵绊,此刻穿行于火光血光间的只是一个普通男子和他深爱的女人。
柳竹秋觉察出太子的心情,也感觉相依为命的境遇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人心真奇怪,平常总在爱念里掺杂乱七八糟的作料,让爱情变得苦涩难咽,非等到大限将至一无所有时才能甘之如饴。
怕他丧失求生欲,她忙回馈一些贴心的话。
“殿下何出此言?能侍奉您臣女真心欢喜,若时光倒流臣女仍会去拦您的车驾,就是不知您是否还肯垂青。”
她没撒谎,相识以来她借助太子的势力铲除了几个祸国殃民的大奸贼,替许多无辜者伸冤报仇,也救助了众多水深火热中的百姓,还有……能和太子这样举世无双的大美人尽享鱼水之欢,这辈子美色功绩应有尽有,短命也不亏了。
朱昀曦只听字面意思就是生死相随的许诺,他本来还有一点点疑忌,担心柳竹秋更看重他身上承载的利益,现在那些怀疑的小裂缝彻底严丝合缝地压实了,对她的爱与信任从此将固若金汤。
他鼻腔酸涩,认真说道:“如果我们都得死在这儿,我希望别人不要发现我们的尸身,最好叫这场火烧成灰烬,不分彼此地长眠于此。你可愿意?”
他边说边向她凝眸,眼睛里有江南的烟雨、海上的明月、桃花的馨香、春夜的花露,都是些缠绵入骨的情愫。
人非草木,当此情景柳竹秋也不去考虑理智与否了,动情微笑着用力点一点头。
朱昀曦并不满足,死前至少要实现贪念,还想接着问她肯不肯做他的妻子。
追兵不早不晚地出现了。
这群贼人是被几个撤退的官军吸引来的,听到声响,柳竹秋急忙拉着朱昀曦躲到下方的小树坑里。
官兵寡不敌众,须臾遭到诛杀。
惨叫和垂死的□□如同悬在二人头顶的利剑,激得他俩汗毛竖立,紧紧捏住彼此的手,用眼神相互安抚。
贼人残忍地杀死重伤者,停在原地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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