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4考学(2 / 2)
“……嗯。”
卫复生从院角石板坡往路上走,解放鞋厚实的底子和石头摩擦,沉重的音变成回声,被拉的极旷,传到屋里,撕开卫泠酸涩的眼皮。
屋里很黑,窗前的屉柜上掉着灯,安静地悬着,动也不动。
吃了早饭,卫泠又回到屋,拉完灯眼睛刺地疼,缓了片刻。屉柜比他的腰还高,右上角垒着一迭黄皮子的新课本,那本属于卫小相,可现在却是他的,门后挂的崭新的军绿包也是。
卫泠把写着大字的课本塞进包,又装了一只新铅笔,旧的,涂画过的本子都在卫小相入棺的时候放进去了。
他挎着和腰粗的书包,走到门楣底下站着,焦月琴看了一眼,别过头去,半晌不说话,天隐隐放白了,群山仍有些蓝。
“……娘,我上学去啊。”
虽然人都跟这孩子说,从今以后你要把她叫妈了,可是卫小相才把她叫妈,而且卫泠有自己的妈。
不过他仍要唤一声娘,河坝场的张泉不就叫屋里爸爸妈妈,爹和娘么。
卫泠说这近不让娘送,焦月琴就没送。
上了路,两边虽长着青色的茅草,不时也刮人裤脚,风虽吹着,也掀起细小的浪,可颜色并不暗,它们后边,没有一片竹林沙沙的响啊。
卫泠又要哭了,可他眼睛酸,抽一抽的,泪珠没滚出来。
他又想到,自己睡的那屋曾是卫小相的屋,虽然玩的时候,小孩们都说他不知羞,缠妈妈,这么大了还在爸爸妈妈房里睡,可如果他再大几岁,就会自己睡。那间屋本该一直是他的。
屋里那个屉柜也是卫小相看书写字的地方,他比自己大,长的比自己高,坐那个山羊凳,趴在桌上写字正合适。
可是卫小相死了,被他给害了。
卫泠想着,眼泪哗啦呼啦往脸上滚,一边举起袖子擦不停,也不知道是要挡脸,还是挡自己的哭声。
走完下坡,再过一截田坎就是河了,他止了哭,抽抽搭搭地咽了好会儿,又弓着背咳嗽。
咳的好些了,直起腰,卫泠看到下来的路外边长着一田大叶子。
深青色的,垂着脑袋似的。
卫泠以为这是荷花,他从没见过荷花,只在以前家里的大日历上看过。日历是村上到镇上领的,又发给村民,一册十二张,每张不同样,有野生动物,有亭台花草,甘宝莹撕下来,用浆糊贴在墙上,防止床里边的黄土落在被子上,卫泠每天翻身面对墙的时候,对着他的就是一页荷花田。
卫泠又往回走了一段,书包磕在腰腿上毕搭毕搭响。
叶子不是圆的,从根上长出来合成一个尖尖,他上手摸了摸,很光滑,露水结成一个圆圆的球,像在叶上裹了一层细毛毛。
他玩了一会儿,把小露珠聚成叶心的一个大水滴,叶片因此弹动,水珠就掉进土里了。
还没开花,卫泠想看看它开花,是不是和日历上一样,是个花瓣很多,很大的,复杂的花。
吸吸鼻子,脚上布鞋全被露水打湿了,他没在意,向河边跑去。有学生过了河,拿着树杈和同伴打架。
他叁两步踩着石头跳过河,学校被几棵大柿子树遮映着,露出黄色的土墙和青黑的屋瓦。
*
阳台的灯忽然亮开,花草一下给上了颜色。
“你还要在这躺多久?”阮梁珂笑吟吟问他。
“起了,起了。”
卫泠端起水杯走到门口,壁灯旁吊兰的叶子让阳台半阴半明,大大小小的光晕,在夏天的晚上给人凉意,他回头看,那几朵荷花恬静地耷着脑袋。
其实,后来知道那是一田芋头,他也没有多难过,似乎早该知道没有什么是能合自己心愿,后来才会拼了命的考学。
卫泠想,对小雨来说,她是为了什么拼了命的考学?
满室鲜花静悄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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