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月光 第92节(2 / 2)
“我不敢说绝对是因为他,但一定有他的原因在里面,因为这份喜欢被窥见,我遭到了从未经历过的恶意。恶意的开始是言语,被人起绰号,被用下流到我不敢想象的字眼辱骂。这一件事让我痛苦失眠,我本以为忍耐就好,忍耐是我最擅长的事……”
声音在这里哽了哽。
程榆礼敛着眸,坐在半明半昧的夕阳之中,黯然宁静得像是睡着。
“可是我的忍耐等来的是更为恶劣的攻击。他们会用东西砸我,甚至是在路上,众目睽睽之下,扯我的头发。而这一些,只是一点小小教训,更为严重的是,我险些遭到凌.辱,如果不是有同学看到出手相助,我想我很有可能就被彻底地摧毁,可是那时,我只有十六岁。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样伤天害理的事情,要受到这样的惩罚,我只不过是……只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人。”
再到这里,说话的声音带着重重的鼻音。想必录视频的时候,她正泪流满面。漫长的哽咽过后,女孩的声音重新响起:“录完这个视频,我也会下定决心和我的青春作别,无论是好的,坏的,我都会下决心忘掉,开始我的新的生活。当然,他也永远不会知道了。”
咔。
这段录像在这里断掉,有几分戛然而止的仓促。
镜头很转换到下一个亲历者的自述。
程榆礼的指在键盘上悬了两秒,有想拖回去重新看一遍的想法,但他也莫名在此刻丧失掉做出这样一个小动作的勇气。
程榆礼立刻联系上程序宁,让她发来投稿的邮箱。而经过查找,这个黑屏视频的来源是一个新建立的邮箱。没有任何痕迹。投稿日期,是他和见月离婚的前一天。
他瘫坐在椅子上,脑子里蓦地闪过钟杨说出口的那些字眼。
像是某种预兆,许多的真相已然在抽丝剥茧的浮现。
可是,是关于什么的真相呢?他没办法去深入地揣测,揉一揉眉,疑心是多虑了。
一定是巧合。
程榆礼猜测,他最近可能是太疑神疑鬼了。看什么都想到见月,看到航模,看到手表,看到一根掉落在地的长发。她已然无孔不入地渗透进他的生活,所以才会这样风声鹤唳。
一定是多虑了。
是夜,程榆礼又一次失眠,他破例让咕噜进了他的房间,抱着狗过好久才堪堪睡着。
……
第二天是个晴天,他感谢奶奶邀他去寺庙,程榆礼需要这样一个契机来调整情绪。
沈净繁这段时间在庙里给程乾祈福,老太太心诚得很,程乾是一天比一天健硕。沈净繁说给程乾上的香烧得很旺,菩萨也说了,这程家老爷子能长命百岁,程榆礼那会儿就站在大殿门口,似笑非笑看着她奶奶一丝不苟地擦着佛台的烬。他说:“爷爷不活到一百,我都不能洗刷冤屈了。”
沈净繁折过身来,戳一下他:“你少说两句,要不是你,你爷爷能遭这罪。”
程榆礼不反驳,搀着老太太往外面走。
“你这两天又给你爷爷说什么不该说的了?他听到你名字就心烦。”
程榆礼微笑一下:“让他心烦也是好事,比常管教我要好。”
沈净繁都听不下去:“啧,怎么说话呢。”
程榆礼说:“事实证明,多磨磨嘴皮子还是有用的。他现在完全不跟我提婚事了。”
沈净繁听了哈哈大笑,“你也真是会见缝插针。”
他也淡淡笑着。
病魔会把人折磨得柔软一些,程乾现在会伸手去接程榆礼的水了。不过还是不愿意和他说话,深深怄气。
他和沈净繁去吃芥末鸭掌。隔着一张方桌,看着对面老太太把这饭吃得喷香。程榆礼平静看着,在想去年带见月来这家店的时候。祖孙三人坐着,往昔光景,历历在目。也是奶奶在讲,见月安静地吃东西,她一向斯斯文文。
沈净繁话是真多,说个没完。程榆礼却全程在走神,没听进几句,等老太太说累了,腾出嘴去进食的半分钟,他忍不住问了一句:“奶奶,你说人要怎么样化解执念?”
沈净繁一眼猜到他心里想什么,不假思索说:“时间。”
程榆礼却说:“如果说,时间对我来说是折磨呢。”
沈净繁不以为意:“那就是还不够久。”
程榆礼道行太浅,他怎么能那么强大的定力做这个世界的旁观者呢?或许他活到奶奶这个岁数,就能看开许多事,可惜他现在还不能够,看不开,走进死胡同。
再一次意识到,他高估了自己的疗愈能力。
许久之后,程榆礼轻描淡写地说:“可是时间只让我认识到一件事,不是她不够勇敢,是我不够强大。”
他轻轻托着腮,真挚地剖出他姗姗来迟的自责。
沈净繁放下筷子,说道:“没人能够总圆满,是人都有遗憾,你要是不打算去填补遗憾,就趁早放下,也放过那丫头吧。”
程榆礼一筷子没动,听奶奶这么说,愁绪又绞成了一团。他轻缓地吐出一口气,闭上眼陷入长久的沉默。
他在想,他怎么这么软弱,只不过一场离别,就叫他体内塞满无处发泄的郁结。原来人可以看起来妥帖而光鲜,心中却是一片千疮百孔。
最孤独的时候,连呼吸都疼痛。明明他从前那么享受独善其身的快乐。
碗里落进一只荷包蛋,是奶奶夹过来的。沈净繁说:“吃点吧,你净这么空想也没用。哪天不忙,跟我去听曲儿。”
沈净繁知道,程榆礼已经慢慢把听戏这点爱好给戒了。
半天,他声音微微沙哑,答非所问说:“我去结账。”
沈净繁叹一声,摆一摆手:“去吧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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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侧舟山是十月末了,秋冬的交接时节,可谓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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