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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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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显在前殿庭院里问完话,挥退了东宫禁卫,转身往后殿寝堂方向走。

走着走着,唇边渐渐浮起浅淡的笑意。

自从他开始替姜鸾‘筹划’,他的心境连续多日沉郁,仿佛夏日暴雨前夕天边翻滚的乌云,沉甸甸的,越来越阴沉,压得他睡都睡不好。

当初领兵入京勤王,在城下布阵备战,枕戈待旦时都能抽空睡一觉。

上元夜到来的前一夜,他居然失眠了,坐在兵马元帅府的书房里,对着他亲笔写下的九章条陈,睁着眼看窗外天光大亮。

他沿着长步廊走向后殿的寝堂方向,空旷的长廊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他的步伐依旧稳健从容,但步子却越迈越大。

他边走边沉思着,反复推演昨夜发生的事。

谢澜的酒里显然没有药。不知是哪一步出了错,原本下给谢舍人的药,下到了他的酒壶里,被他误服了。

他稳步往寝堂走,心思难得有点乱,不知怎的,此刻忽然想起了谢征。

和他同殿为臣的骠骑大将军谢征,彼此还算投缘,平日偶尔闲聊几句。说起与懿和公主的那桩不上不下的赐婚,谢征偶尔和他感慨几句,说的最多的两句话是:

‘姻缘天定’。

‘不争不抢,即是正缘’。

裴显听在耳里,嘴里不说,心里看不上这套随波逐流的姻缘之道。谢征是个好男儿大丈夫,但牵扯到男女之情,就有些英雄气短。

如今独自走在空旷的回廊里,周围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回响,不知怎的,想起谢征的那句:‘不争不抢,即是正缘’,裴显的心里忽然奇异地升起些共鸣。

八个字说得也不是全无道理。

自从姜鸾正月初一那天向他提出要求,要他帮忙‘筹划’开始,他妥妥帖帖地按照她的要求,精心安排,仔细筹划,所有人的应对都被他全盘考虑。

上元夜当夜的事态发展,果然也就像他所筹划的那般,一步步顺利走下去,没有出任何岔子,顺利地把谢澜领进了卷云殿,当面灌了他的酒。

没有人知道,掀开他那层从容镇静、运筹帷幄的表面,心底早已寸寸皴裂,焦地千里。

然而,昨晚的意外,却仿佛半空中倾倒了观音玉瓶,大片甘霖从天降下,浇灭了地表熊熊燃烧不止的赤烈毒火。

该做的他都做了,该筹划也都仔细筹划了,尽心尽力,对得起东宫,事情还是演变到如今的地步。

他淡淡地想,岂不正是天意如此?

裴显思忖着,缓步往前穿过庭院。冷风彻骨,他却完全不觉得冷,被他压在手肘下的精细刺绣的雪白猫儿在他眼前飘闪个不停。

从猫儿肚兜,又想到他自己手肘上的一圈牙印。

由他自己手肘上的牙印,再次想起了她肩胛上的牙印。

那牙印是他的,难怪她刚才什么也不穿,就敢见他。

庭院里寒风刺骨,他身上却炽热。心里想着,她行事还是太任性肆意,以后需得好好当面劝诫。

神色间虽然还是不显什么波动,脚步却逐渐加快。

长廊到了尽头,寝殿就在前方。电光火石间,裴显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脚下倏然停步。

昨夜的计划出了错,她要的人去了别处,和她共寝的变成了误中药的自己,她为什么……不哭不喊不吵不闹?

以她的性子,她理当大哭大喊大吵大闹,把所有能砸的东西全砸他身上。

当着他的面,她为什么那么平静。

不冷不热的语气,懒得多说的态度,当面还困倦地打起了呵欠,跟他说什么“要喝茶”,“扰了她清梦”。

仿佛昨夜卷云殿里发生的意外,于她来说……只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裴显原本走得浑身燥热,站在寝殿前的空旷庭院里,穿堂风当头吹过,吹去了心底的浮躁燥意,他彻底冷静下来了。

唇边的那点笑意早已不知不觉消失不见,对着面前的寝殿,神色渐渐地晦暗了下去。

他重新站在寝殿外间的雕花木隔断处,还是那句听不出喜怒的:

“臣裴显,求见殿下。”

————

姜鸾没了人打扰,身上光着见客实在有点不得劲,喝点茶水也小心翼翼的,她低低地抽着气,还是忍着酸痛起身穿了衣。

她刚才没穿衣服就对上裴显,也是防备着对方大清早地直接堵她问罪。

她心里琢磨着,如果他气得太狠,太过咄咄逼人,她实在接不住,就把裹在身上的被子往下拉一点——

露出一小截圆润的肩膀足够了。

足以让气势汹汹问罪而来的裴中书落荒败走,好歹把今天应付过去。

结果想好的绝招没用上。

裴显一个字都没问,一个字都没提昨晚的卷云殿,仿佛只是听说她身体不适,进来询问她的风寒。如常问安完毕,喂了她一碗茶就走了。

作战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两边对峙也是这样。

姜鸾独自光溜溜地拥着被子,好像出兵叫战碰上对方高挂免战牌,她感觉不得劲,才窸窸窣窣穿好了衣,裴显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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