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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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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澜缓步走到姜鸾对面,卢四郎刚才坐着的锦席旁边,端正笔直地跪坐,正色进言。

“那是因为,裴中书只对殿下说了一半的实话。还有更重要的一半,裴中书藏着未说。”

姜鸾果然应声抬头,露出了感兴趣的催促眼神。

谢澜便在那道明亮而专注的催促眼神里,毫无保留地往下说。

“裴中书如今的高位,区区贪墨的罪名,自然是扳不倒他的。但以贪墨的罪名指认他,也并不是想要扳倒他,只是开始查办裴中书的一个藉口而已。”

“臣曾和殿下说过,读史,可以知兴替。历朝历代,所有倒下的高官权臣,一开始被追索的罪名,通常都是无足轻重的小罪。但只要开始查办,就有藉口可以光明正大地提审他周围的人,严刑逼供,撬开他周围人的嘴,逼出供状。”

“坐到高位的人,手里没一个干净的。多多少少都会犯事。之前位子坐得稳固时,自然有众多的忠心下属仆从拱卫在侧,替他担下许多阴私事。只要手中权柄不倒,高位不塌,权臣身边的下属仆从也都是安全的。”

“但只要开始查办他,让他身边的人看到,赫赫权柄有倒塌的可能,就会有人怕了。原本一个字也不会吐露的秘密,为了免死,会争相恐后的吐露出来。哪怕真正的忠心属下不愿吐露,也有大把的人以各种酷刑逼着他们吐露。正所谓墙倒众人推。一开始的那个小罪名只是个引子,引出后面的供状,才是要真正定下的大罪,死罪。”

说到这里,谢澜总结道,“这也臣之前所说过的那句,千里长堤,溃于蚁穴。殿下。”

姜鸾听着听着,陷入了深思。 “学到了。”

她叹了口气,“真脏啊。”

她抬起视线,若有所思地望着卢四郎离开的那个方向。

“所以从一开始,以一窖子金的大价钱,换下卢四郎这个卢氏嫡系的活口。就有人打算用这么脏的手段对付裴中书了吗?”

“那也是因为裴中书手里不干净。”谢澜的神色露出一丝极浅淡的讥诮。

他冷冽地说,“裴中书六月里查抄卢氏家产,吞下的数目,或许比上缴国库的还要多。”

姜鸾一摆手,阻止了他要继续说的话。

“查抄卢家的事,他手里是不干净。但他心里是干净的。裴中书牢牢攥在手里的钱去了哪里,我大概知道。今日跟你当面说过了,以后你不要再用这件事攻讦他。”

谢澜默然片刻,应下,“臣谨遵殿下吩咐。”

上次两人在六部值房低声商量时门没关好,不知漏了哪几句被门外的裴显听见,他说了几句不冷不热的话就起身走了。

二月里寒风料峭的,姜鸾今天特意嘱咐把正殿的门大开着,表示里头没说什么不能听的私密事,外头的人也别听壁角的意思。

殿门大开着,门外挂起的厚厚的布帘子被穿堂风吹得不时摇摆几下,灌进来的风不小,正殿里点起的炭盆都聚不拢热气。

守着炭盆的春蛰和夏至两个正小声嘀咕着,“门开得这么大,冻死个人,那位今天来不来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听到一声齐齐高喊。东宫正阳门外值守的禁卫们扯着嗓子大喊,“小的见过督帅!”

裴显来了。

人远远地刚踏上东宫大门的台阶,禁卫们的一嗓子喊得人尽皆知。

等他步履从容地走近,撩开挡风布帘子走进正殿时,谢澜已经收拾好了书卷笔墨,站在门边,向姜鸾拂衣行礼告退,和裴显擦肩而过,直接出了殿外。

姜鸾斜靠在明间正中的罗汉床头,脸冲着门外,指尖闲散地敲着面前的红木长案。

“裴中书几天没过来了。瞧见了门口新安置的厚布帘子没?挡风的。以后门不关了。你也别站门外,人到了直接进来。”

裴显回身瞥了眼厚布帘子,什么也未说。

他把手里的提盒放下,放在姜鸾面前的长案上。

“今日入宫得晚,路过城东珍香斋,正好碰到一屉四宝蒸饼刚出笼,顺手买来了,殿下尝尝。”

城东珍香斋的四宝蒸饼是京城出名的糕点铺子,每天刚开门就有长长的人龙排在外头。

京城的所谓‘蒸饼’,花式繁多,有包馅料的,不包馅料的,个头有大有小,只要是上竹屉隔水蒸熟的面食,一律叫做蒸饼。

珍香斋的四宝蒸饼,出名就出名在面食做得精巧,小巧玲珑的四粒薄馅蒸饼,有羊肉馅的,芝麻馅的,鹅脯馅的,菘菜肉馅的,统共售卖二十来种馅类。

一小屉蒸笼里四个蒸饼,四种不同的口味,做成牡丹、芙蕖、月季、墨菊、兔儿、蝶儿,寿桃等各种精巧花形,讨巧又讨喜,价钱当然不是寻常百姓负担得起,在京城世家勋贵门第的女眷中负有盛名。

姜鸾听过四宝蒸饼的名头,没吃过。她轻轻地咦了声,倾身靠近过去,打开热气腾腾的百宝嵌花梨木提盒,稀奇地打量着各式精巧蒸饼。

打量了半天,她拿长筷夹了个兔儿拜月的蒸饼,咬了一口,是羊肉馅的,热腾腾香喷喷。

嘴里吃得鼓鼓囊囊的,边咀嚼着边商量,“卢四郎回来了,把人安排在东宫歇息几天,由东宫禁卫看守着,没问题吧。”

裴显撩袍坐在对面,啜了口新送上的热茶,“当然可以。”

他今天格外地好说话,还破天荒地头一次带了宫外的吃食给她,姜鸾咬着蒸饼的同时拿眼角余光瞄他,试探地又问了句,

“京畿坞堡里被死士杀了毁容的主事之人,如今尸身在兵马元帅府里,你死活不肯让我瞧的那个——身份追踪探查出来了?”

裴显并不瞒她,干脆地一点头,“查出来了。”

“谁谁谁?”姜鸾大感兴趣,咬蒸饼的动作都停了。

裴显端起茶碗,啜了口热茶: “贺游。”

姜鸾一怔,是个陌生的名字。“贺游又是谁?”

裴显开始从容喝茶,不应声了。

姜鸾咬着鲜香的肉馅蒸饼,边吃边盯着他。拿官场上混出来的话术对付谁呢。

回答了她的问题了吗?回答了。

答了个名字,出身来历一律不说,跟没回答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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