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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忽然传来声狗叫。朝烟扭头去看,是只短毛的野狗,一路跟着肉包子的味道走过来。许衷撕下一半包子丢给它,它便又叫一声。奇怪得很,只叫却不吃,呆呆愣在那里,尾巴甩得像鞭子。
许衷开口说了声“吃吧”,野狗便似得了军令的弓箭手,放箭似得扑去,一口把半个包子吞了。
朝烟问:“它听得懂你说话?”
“它认得我的。”
“嗯?”
“我头一回见到它,它就躺在御沟边上,饿得不动弹。我本以为它死了,叫平西去收敛它,不想它还有力气咬了平西一口。我给它喂了两个鹿家包子铺的包子,它才活了过来。我时常叫人过来喂它。它大概知道那些来喂它的也都是我的人,我每每路过,它都叫两声,也听得懂我的话了。别人的话,它都不听。”
朝烟觉得新奇,也撕了包子丢给它。本以为它也会等她发了令再去吃,不想包子还没落地,已被它跳起来咬住了。
“真是!”她笑了。
如此狗儿,还是第一次见。
景灵西宫边上租了车马,两人又去了潘楼街。
本想去潘楼酒店里吃杯薄酒的,走到街北,忽而被个瓦子招惹住了。浑身插着旗的人在瓦子前头翻跟头,引来阵阵热闹,朝烟拉着许衷随着人潮涌进去,一问才知道,是这瓦子今日请了东京七位有名的演艺人在夜叉棚演戏。
凑齐这七个人不容易,瓦子卖的茶水都比平日贵出两成。不过,许衷在呢,钱也不是什么事儿。
只是夜叉棚里坐了千百号人,许衷朝烟到得晚了,前头已经没座了,只能坐在后头。一人一颗银子发过去,许衷才带着朝烟换到了能看清台上的位次。
正在演的是药发傀儡戏,木傀儡被戏人操控着说话、行走,台上亦有火药时时一炸,嘣啊咚啊,把下头坐着的观者们逗得乐了。
第57章 大宋
药发傀儡是热闹的场子,台子底下坐满了人,但凡火药响一响,这底下坐着的人们便喝一喝。朝烟先头听这火药像爆竹一样,炸在傀儡人身上还新奇,看了两刻钟,手心都拍红了,便也腻味了。刚打算放下茶盏走人,下一场的小说正要上来。
从前的瓦子里从来没有小说这种戏,是几年前的乾元节,有位大臣为使官家一乐,在民间寻了位会讲古时名人轶事的优伶到官家面前。说的事虽多不见于正史之中,也无从考证,却有趣得很,官家赏了不少财物。凡是官家喜欢的,或是宫中娘娘嫔妃喜欢的,百姓们便争相效仿。官家夸赞了小说,如今大小的瓦子里也就都开始讲小说。
当下东京城里说小说最好的,便是此时台上这位王颜喜。他在东京颇有名气,马行街、潘楼街、高头街上的瓦子最爱请他来讲。只要他在,便不愁坐不满人。
此时在讲的,是汉魏三国故事。
王颜喜一手折扇,在台子上便走便讲,一句一顿,声声引人,正说着貂蝉如何引诱吕布去杀董卓。他嗓子一沉,便出来个董卓,嗓子一尖,出来的变成了貂蝉。眼睛一瞪,威武的吕布也出来了。虽是说小说,却同演戏似的,叫人听了着迷。
一场罢了,已经半个时辰过去。
王颜喜下了台子,又一位演艺人上台,可朝烟还是想听三国故事。许衷笑道:“将来我请他到家里去讲,你想听多久,便听多久。”
朝烟一愣:“他会肯么?”
许衷还是笑:“银子给的够了,再不肯的人也会说肯的。”
朝烟很惊诧。做了十几年李家的姑娘,每每要看百戏,或是要听讲史,都得出门到外头去。除了办宴席,家里鲜少请过戏人来。一来家里爱这些的只有她一个,二来李诀台谏长官的身份不许他家做什么奢靡事。请个厨子都要被人弹劾,若是请来些市井演艺人在家里演戏,便更要遭人非议了。
可许衷家里不一样。如是嫁去了许家,的确,想请谁来都行。无官无职,反倒一身恣意。
何止是看戏不看戏的事,朝烟又开始想,将来的厨房可以请十个孙四娘这般的厨娘,可以专养二十个戏人,也可以用金丝织成的被褥,用银线绣出的绢花。但凡是从前觉得奢靡,担心爹爹因此受到弹劾而不用的东西,将来都可以用起来。
只要她喜欢的,就可以用。许衷有的是银子,不愁她用。
许衷轻轻捏她的手,告诉她:“你看台子上,来的是尹常卖。”
朝烟抬头看去,见到一个长髯郎,开口讲起了五代史。
“嗯?这人我见过的!”朝烟眨眨眼。
许衷便问:“还记得何时何地么?”
朝烟思索思索,笑道:“是去岁元夕,我与姜五娘去夜市,见着了这个人。他长髯超人,窜到姜五娘跟前要赏来着!”
看着台上的尹常卖,朝烟似回到了当时。明明已过了一年有余,却还似昨日似的。
何况当日的尹常卖,还只是在街上说五代史的闲艺人,如今竟也进了瓦子,能站到台子上来讲了。能上潘楼街瓦子的艺人,可都不是平常艺人了。
许衷忽而凑近。
朝烟看着他,心里笃笃地响。
听不清台上说了什么,诸人拍手,一阵欢响。许衷凑至朝烟面前,小声说道:“这一年之中,便是平西在捧他。”
“平西?”朝烟茫然。
平西不是他身边的一个随从么,捧一个艺人做什么?
许衷解释道:“平西虽为我身边侍从,却也有经营的本事。我把瓦子与关扑场的事务交给他打点,叫他自己琢磨怎么挣银子。他便想着要捧几个演艺人和妓子。演艺人就到各个瓦子去演,得来的打赏钱抽成分给我们。”
“哦!”朝烟明白过来,“所以这个瓦子,也是你的!”
许衷勾唇,眉眼中尽是柔情。这样看着朝烟,使得她都微微脸红。
秀手轻轻一推,许衷才坐了回去。
“你的家业太多,这家铺子是你的,那家瓦子也是你的,我都记不过来。”
“没事,将来我们慢慢看过去。”
不过尹常卖的这场五代史也没有听完,天色黑下来,许衷便带着朝烟出去了。两人中午都只吃了包子,那包子还拿出了一点儿去喂狗,肚子本就没填饱。
就近去了潘楼酒店。潘楼街的夜市逐渐摆了出来,行走的小经纪也多了。酒店彩楼前买了早夏的冰元子,一颗颗含在嘴里过过嘴瘾,又上楼吃饭去了。
楼上雅间,朝烟本想和许衷对面相坐,却被许衷含笑盯着,觉得脚心像抹了油似的,乖乖地坐到他身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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