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2 / 2)
陈子夜挣扎出来,仰头看她,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坚定:“任何事情都会解决好的。”
观妙拼命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不会好的!老天爷要是有眼,为什么不是我们在路上被选去拍电影当女明星啊?为什么不是我们出生在富贵家庭要什么有什么啊?”
陈子夜的声音彻底沉入潭底,扒开搂住自己的手,让她被迫一根一根手指地松开。
“如果你向往的生活是被无尽的虚荣所包裹着,那也许——确实不会好了。”
“子夜、子夜……”观妙死死拉扯住她的胳膊,“好子夜,求你帮我保密!我……我已经约他再好好谈一谈了,他也很在意这个孩子的,他说了会跟我结婚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陈子夜没办法狠下心说不,看着眼前十年相伴的姐姐,一下子回想起太多个夜晚她们就是这样相拥着幻想将来的生活,有时候笑,有时候哭。
——观妙总说等她唱成角儿她第一件事就是找子夜唱对手戏。
——要给她外婆重新修一座坟,必须豪华气派。
——还要买一栋种满芍药的房子,永远留一间给子夜回家住。
她心乱如麻,不知道能为观妙做点什么,只能先说好。
她知道“都会解决好”这句话对普通人,没有任何信服力,连安慰效力也微乎甚微。
只有那些制定规则的人才,才有资格决定打破的时刻。
—
周六晚上,《风筝误》按时上映,观妙的角色被陈子夜顶上。
这是她第一次唱重要角色,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连她自己都觉得唏嘘。
她第一次化更精致的妆容,不再是跟所有的丫鬟一样,也是第一次有专属的戏服,她这几天除了睡觉,基本上都沉在练功房,她担心自己一回到宿舍就又忍不住问那件事。
先等观妙和那个男人谈完吧……
陈子夜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如同她的心情,慕城的天这几天就没有放晴过。
一直下着雨,晚上格外大,舞美老师正在挂灯,一盏盏橘黄色的灯悬在同一根线上,像是随便一阵风就能将他们吹散,却又牢牢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将贪嗔痴恨写得明明白白。
戏台子搭在戏院内前厅,台下夏日支着遮阳伞,冬天换遮雨棚。
沈时亦兴致缺缺地瞄着眉,用错了颜色,陈子夜好心提醒。
沈时亦丧气地往幕布抬了一眼,“不要紧,错了就错了,反正今天也没有人来看。”
在后台光听声音就知道,今日不似前几日《长生殿》那般热闹。
原就是大众视野里名气不大的一出剧,又撞上今夜暴雨,感冒药都比票价贵。
“还没到时间呢。”陈子夜说。
沈时亦摆摆手,“别想了,我已经出去看过好几次了,一个人都没有,暴雨越下越大,可怜我们还得上台!祖师爷的规矩以后能不能改一改呀?”
“你少胡说八道了!”梅汀回头看了看范师傅的位置,双手按在沈时亦肩膀上,严肃说,“你可别在师父面前说!开戏不能停是祖师爷定的规矩,谁坏了规矩那是再也吃不上这口饭的!”
沈时亦嘴上不饶人,“哦——是是是,说的跟今天停了祖师爷真能听见一样。”
“别,万一呢。”陈子夜轻轻地扯了扯沈时亦的绣袍,“有没有人都得好好唱。”
“唉,真不知道师父给你灌了什么米汤,把你从小养得这么乖。”
“没,本来也是为自己唱。”陈子夜知道她没恶意,不是在讽刺自己,认真说,“就算只有一个观众,我们也要好好唱,这是我们最拿手的东西了。”
“那还是祈祷早日有一万个人听我们唱吧。”
陈子夜也叹叹气,“也是,希望会有那一天。”
即将开场,敲锣鸣嗓,台前正常报幕。
范师傅也催促大家动起来,别忘了台词,记好站位,如同往常。
陈子夜站在台上自己该亮相的位置,准备开戏,冻得牙齿都打颤,却笑得依然清净雅致。
祖师爷的规矩,别说冷雨打在脸上,就是戳穿了脊椎骨,开了戏,也要好好演。
但想到——
唐明皇和杨贵妃的故事明明哀怨婉转,不得善终,却引来台下连连叫好。
书生韩琦仲和詹家小姐淑娟受尽了因缘际会的苦与甜,唱不以门楣高下为转移,叹不可拘泥娶名家闺秀,有情人终成眷属,明明圆满至极,幸运至极,却无人欣赏。
还是有点失落。
关目布置精巧,曲调以乐忘忧,文戏师傅叮咚敲鼓。
密密匝匝的鼓点同那漫天分洒的夜雨一样,好似在替亮相的陈子夜放一束能蹿上天的烟花。
她站定挥袖,光照到她脸上,冲无人的观众席灿然一笑,定格三秒,正欲开腔——
梁季禾穿过一排排空着的座位,在最前排、正中心落座。
作者有话说:
总有一束光是只你一个人打的,总有一个人为你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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