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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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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在报社下属的文化中心已经做到了第三个年头。她出身微寒,能读完大学已然不易,能考进报社,有一份虽不丰厚但还算稳定的收入,更是她天大的造化。工作并不是她起初设想的那样热血,但她是珍惜的。一个美食公号对报社无关痛痒,她却花费了很大心血。记得她第一个阅读量十万加的主题是红烧大肠,那一次她两天之内走访了h城各种犄角旮旯的几十家小店,油腻腻的大肠吃到吐。那个专题让她一夜间多了一万个关注,也让她至今看到动物内脏还想吐。文化中心上下都知道这段佳话,北方人都叫她肥肠儿姐,南方人都叫她大肠妹,无人不佩服她拼命三郎的精神。

可是不拼命怎么行。别人有爹的拼爹,有钱的拼钱,再不济可以拼学历。她有什么?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条命。现在报社录取的新人,连实习生都是海外名校学历。当初大学毕业考报社的时候,她根本也没抱什么希望,事实证明她原本也不在录取之列,最后是刚刚起步的文化中心缺人,中心的王主任看中了她文笔好,破格将她录了进来。

沈琳说她缘悭命蹇,但其实总有馅儿饼落到她头上,这是不是也算得上一种绝处逢生。

王主任是干练的中年女子,文化中心里灭绝师太般的存在,年年三八红旗手,干活拼命,嗓门响亮,体重不定期在一百斤和两百斤之间摇摆。做报业的常常有这个困扰,常年累月夜班,内分泌失调,不是胖成猪,就是瘦成干儿。

微微帮沈琳写的海岛专题最后得了六万多的阅读量,得到师太的首肯。她趁机拿出那几篇北岛日记,向师太游说:“我还想挖挖里面的故事,写个关于海岛人文变迁的故事。”

师太皱眉,指节敲着桌面连珠炮似的发问:“人文变迁和美食有关吗?你这不是给我找麻烦?年轻人干嘛那么不安分?等下文艺副刊又要说我抢他们的生意。还是说你想跳槽去文艺副刊?”

她据理力争:“这也和美食旅游有关,可以就写成几个民宿背后的故事,比如那个南岛度假会所就大有来历,说不定还可以去要点赞助。”

师太不耐地扬手:“那你先找到民宿的同意再说。啧,有那点功夫不如去多跑几家网红小吃店。”

傍晚五点半钟,她和沈琳一起坐电梯下楼去食堂吃饭,沈琳兀自对她的素描本念念不忘:“来来来,八一八,那个侧脸,到底是谁?影星?歌星?你画他干嘛?”

她拗不过,回答说:“没谁,路人甲,就是南岛看戏的时候正好坐在一桌。”

这时候电梯停在八楼,门打开,走进来一个人。

还是熨烫妥帖的黑色衬衫和灰黑相间的丝绸领带,手里拎着文件包,袖口上戴着看起来很贵的银色袖扣,黑色大衣闲闲搭在臂弯里。

沈琳说得兴致正高:“啧啧,看戏的时候偶遇?你怎么没把帅哥写在专题里?大肠妹海岛之艳遇,有没有激情戏?写进去不知能不能上十万加?”

他走进电梯,朝她们两个点头,她有一刻晃神,竟然还是沈琳先笑着开口:“傅先生吧?记得那天年会的时候见过你来。”一定是见到她石膏雕像一样没反应的脸色,沈琳向她解释:“你不记得了?傅先生就是乘风旅游网的公关经理啊,那天年会,就坐在总编的旁边来着。”

微微这才恍然大悟。她一直觉得他面熟,一定是因为在年会上扫到过几眼吧?原来他就是沈琳说的乘风旅游网的帅哥。

重新转回头,沈琳对傅修远说:“说起来巧的很,我们艾微微记者正是你们提供的民宿住宿套餐的得奖者,还专门写了个海岛游的专题呢。“

不知傅修远听到多少她们的对话。她在心里祷告,沈琳千万别再说出什么海岛之艳遇之类的话来。幸好她没有,倒是傅修远朝她们笑一笑,主动说:“我们见过了,在南岛看戏,正好坐在一桌。”

沈琳呵呵呵笑得意味深长,暗暗用胳膊肘捅她。到底是公关经理,傅修远一幅面不改色礼貌得体的样子,递过来两张名片,公式化地说:“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直到回到家里沈琳还在笑个没完,又在镜子前拢起微微的头发左看右看,“啧”了一声说:“其实吧,艾微微,你好歹也算个明眸皓齿的美女,就是不知道打扮自己。”

沈琳常说她不懂得享受生活,报社的收入不高,但也绝算不上少,她却连优衣库也嫌贵,常年都是某宝上最便宜的仔裤恤衫平底鞋。她和沈琳住在一起也是为了省钱。两室一厅的房子是沈琳父母出钱买的,沈琳只收她极少的房租,她就坚持担起家里所有家务,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比全职保姆还要尽心尽力。

沈琳一万个想不通,她艾微微又没有父母兄弟需要供养,乡下也没有穷亲戚需要接济,平时在食堂吃最廉价的套餐,过得如此克己,也不知她的工资都去了哪里。每次沈琳这样讲,她都置之一笑,调侃说:“我就是个灰姑娘体质,你得负责帮我找个霸道总裁。”

沈琳写的网文里倒是有不少爱踢铁板的霸道总裁,现实世界里哪里会有。

晚上她像往常一样,上网检查一下银行账号里的余额,然后写了两段明星八卦,发在自己的公号里。

报社的职员不少都有第二种生活。沈琳是网络作家,微微有自己的八卦公号,虽然不红,但发发软文,卖卖山寨明星同款,也是一份收入。特别是那次海岛之艳遇,她竟然在众多傅宅远景照片里找到一张,拍到两个人从傅宅后门出来,在门后面吻别。她把照片放大了发在公号里,群众一片哗然,许多人认出其中一个是偶像剧女主角晏小勤,至于另一个,暂时身份不明。

为此她的公号被转发,多了许多收藏。她趁机在公号里问,如果有谁认识北岛思惠居原来的主人,请联系她。

没过几天沈琳又来给她上了一堂时尚课。南湖畔的超五星级太平洋海岸酒店开业,请了媒体朋友参加开业酒会,微微也在受邀之列。原本这些活动她未必会去,这一次却一定要去的,又不好穿仔裤平底鞋去,挨了沈琳的唠叨,才借了一条沈琳的裙子。

头发要挽起来,她也没什么趁手的饰品,就从厨房抽屉里找了根彩漆筷子插在头上。难办的是鞋子,沈琳的鞋比她的大一码,不能穿。幸好她有那么一双体面的皮鞋,白色,圆头,上面有个小蝴蝶结,看起来有几分少女的幼稚,不过是很经典的款式,十几年也不过时。她一直压在箱子底里,轻易不舍得拿出来穿,现在正好配那条黑白相间的裙子。

开业庆祝活动并没什么新鲜,鲜花,气球,一个叫傅琪的经理领媒体参观,然后是剪彩,讲话,抽奖,侍者托着一大盘一大盘的香槟和红酒穿梭在人群里,比较特别的是竟然请到了晏小勤来唱了两首歌,看来也是花了大价钱。

也算她倒霉,最近晏小勤闹了绯闻,很多记者希望能在晏小勤离开前说上几句话。晏小勤即将唱完,别家报社记者匆匆从后面走上前,一脚踩在微微脚背上,痛得她一咧嘴,手里的香槟洒在裙子上。

她抓了一张纸巾退到人少的角落,顾不得擦裙子,先去擦皮鞋。

大部分人都堵在台前,星光四射的晏小勤举着话筒痛不欲生地唱到高、潮。如果这时候有人没被晏小勤吸引注意力,而是望向没人的角落,一定会看到她狼狈不堪的一幕。她万般心疼地用纸巾抹掉鞋上的污渍,一低头,长发散落,头上的筷子骨碌碌滚到地上。

她伸手想要去捡那根筷子,有人已经抢先捡了起来。长发落在脸上,她看不清前方,只看见眼前一尘不染穿着薄底黑色皮鞋的一双脚。她抬头整理好头发,才发现是个高个子的年轻男子,西装革履一本正经,又是那个傅修远。

毕竟他也是旅游业的同行,在这样的场合遇见也不奇怪。他捡起筷子低头看了看,嘴角似乎浮光掠影般的一抹笑意,转瞬抬头,礼貌地把筷子递还给她。

这时候司仪在台上大声宣布酒会正式结束,大厅里的客人纷纷离开,人声喧哗乱糟糟一团。她向他道谢。远处似乎有谁在等他,他点点头,也不说什么,低着头,双手插兜,转身离开,只留给她一个颀长的背影。

第5章 戴袖扣的男人(5)

微微随着人流往外走,快走到酒店大厅时有人在背后叫住她。她转头一看,是刚才领人参观的那位叫傅琪的经理。

她对傅经理的印象并不好,刚才参观酒店各种设施,走到酒店顶层的酒吧,她出于职业习惯研究了一下酒单,问了一句:“这里的酒单不标价格?”傅经理那时一幅略带戏谑的神情望着她,挑眉说:“我们傅氏产业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定位的是高端人群,给女士的酒单是不列价格的。”

不知这时候傅琪为何又叫住她,只见他还是那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对她说:“艾微微记者吧?晚报写餐饮专栏的?对我们顶楼的酒吧有兴趣?能不能赏光,我请你喝一杯?”

不知道傅经理为何突如其来的热情,但原本她来今天的酒会就有原因,现在于公于私都是正中下怀,想了一想就点头答应。顶楼的酒吧视野开阔,傅琪挑窗口的座位坐下,她要了一杯水果宾治。对方饶有兴味地打量她,她倒被看得有点莫名其妙。半天对方才开口:“如果你喜欢果味,应该要试一试我们这里的cherry daiquiri(樱桃台克利酒)。酒店请的来自旧金山的调酒师,味道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为了美食专栏,她荤素不忌,炸知了蚕蛹汤,无论多黑暗的料理都尝试过,唯独一个原则,不碰没听过名字的酒精饮品,所以婉言谢绝:“晚上还要赶稿,下次有机会再来试。”

傅琪并不强求,耸耸肩膀,无所谓的样子。她把话题往设计好的方向引:“傅氏是如今国内最大的房地产商之一,现在又投资这所太平洋海岸酒店,是否要进军酒店行业?”

傅琪果然回答:“其实傅氏早就有酒店产业,东海永平对岸的南岛会所,至今已经有十年的历史了。”

“哦?”她做出极其有兴趣的样子:“原来那家著名低调的南岛会所也是傅氏的产业。我一直想写一个东海民宿历史的专题,可惜上一次去南岛,还在会所门口吃了闭门羹。”

傅琪随意一笑:“会所会员制严格,你得提前联系我们的公关部。”

微微早已经联系过会所的公关部,发过邮件,打过无数个电话。对方的反应只能用拖延搪塞来形容,邮件渺无回音,电话好不容易找到公关部的一位工作人员,说经理出差香港,暂不接受任何媒体采访。她无奈,只好到酒店开业酒会上来碰碰运气,居然遇到这位傅琪,正好顺水推舟地问:“南岛的公关经理一直联系不上,不知能不能拜托傅先生,帮忙牵根线搭个桥?”

傅琪觉得举手之劳,正要说好,桌上的电话震动起来,有人给他发了条短信:“晏小勤被记者围住脱不了身,速来。”

发短信的不是别人,是傅修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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