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2 / 2)
“母亲!”隋云旨红了眼睛扑到床边,跪着握住隋夫人的手道:“不是说与我走时一样吗?怎么现在看上去差了许多。”
“云旨……”隋夫人虚弱,但还能开口说话,她动不了,口齿不清地喊着隋云旨:“好孩子,别哭,母亲没事的。”
“有事的。”阿箬戳穿了隋夫人的安慰,面色冷了下来道:“隋公子领人出去吧,我要给隋夫人看病了。”
“我不能留下吗?就在一旁站着,不出声。”隋云旨揉了揉眼角,抬眸看向阿箬,眼神恳求。
阿箬恍若未闻,勾起一抹冷淡的笑:“不能。”
隋云旨抿嘴,夏峥又上来劝他,他才低着头跟人一道离开,出门便看见隋城主正与人谈起筹金的问题,更是心烦。
屋内空了下来,阿箬才围着床边走一圈,她双掌合十轻轻拍了两下,结界生成,将她与隋夫人彻底与外界划开。
阿箬走到桌边拿起杯子摔开,再握着瓷片走到床边,拿起隋夫人的手便割开她的手腕,鲜红的血液涌出,溅在地面上。
她道:“隋夫人命不久矣了。”
隋夫人不惊不怕,只眼神灼灼地望着阿箬,沉默不言。
阿箬挤着她手腕里的血,过了好一会儿才挤出几粒黄豆大小的珠子出来,那珠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仔细去看,像是一粒粒金珠。
待挤出这些金珠,阿箬才以掌心盖住对方的手腕压一压,再松手时,那细细的手腕上只留了一些血痕,不见伤疤。
阿箬弯腰去碰血里的金珠,手指才拈起,那金珠便退去了颜色,化成了一只圆滚滚黏糊糊的肉虫。
几只肉虫在阿箬的掌心扭挤成一团,她将这虫子递到了隋夫人的面前,问:“妖蛊是你自己下的吧?”
隋夫人看向阿箬手心的肉虫,有些激动,眼泪顺着鬓角滚下来,她道:“姑娘果真是能救我的神人。”
“隋夫人,惧金凤花,喜青竹榻,你是蛇妖吧?”阿箬虽是疑问,语气却很笃定,她在来胤城之前就猜到了隋夫人不是人,毕竟……隋云旨是个半妖。
隋云旨若不是半妖,这样娇生惯养长大的大少爷,不可能有力气支撑入天际岭深处,也不可能几日几夜不吃不喝还能活下来。阿箬正是看穿了对方的身份,才愿意在源莲开放后跟他走这一遭,她试探过隋云旨,只是隋云旨对他自己的身份一无所知。
隋夫人眼泪不止,她凄凄道:“我、我是妖,还请仙人救命,非救我命,而是救吾儿的命。”
阿箬攥紧手心,胸腔鼓动得厉害,她望着隋夫人的心口,仿佛能从那处看见多日前,一只粗糙的手伸了过去,如刀刃般穿过了她心口的皮肤,戳上了心脏。
阿箬的声音有些哑:“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隋夫人道:“仙人既能破解这化金之术,必然也听过会点石成金之术的人。”
阿箬一怔,似有什么破土而出。
隋夫人开口:“那人是我的师父,也曾是我助纣为虐之人,他身上有一丝纯澈仙气,面容不衰,肉、身不死,号称自己寄云天师,散金财神,但他有一次喝醉了酒,与我说过他真名姓吴。”
“寄云天师?”阿箬喃喃着四个字,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她眼眶都红了,心中的答案也更加坚定。
她抓着肩上背带的手用力到发抖,姓吴的,她只知道一个,那人名叫吴广寄,本是岁雨寨中的屠夫。
第7章 落金城:六
一些久远的记忆再度被翻出来,直叫阿箬通体生寒。
隋夫人说话不利索,断断续续地提起寄云天师,还有她与隋城主的过往。
隋夫人名叫英枬,她是几百年的妖了,不曾伤过人,之所以会认得寄云天师,起因是对方身上那一缕纯澈仙气。
妖物对仙气甚是向往,英枬也跟在对方身后多日,她看见那人穿着朴素,有穷人乞讨,便捡了一块石子儿递给对方,那石子儿经过他的手能化成一粒金子,英枬便生了拜师学艺的心。
她以为那人是个神仙,天真地给他磕了几个响头,也没隐瞒自己的身份,将妖形化给对方看了。
寄云天师说他修炼的法门便是为天下苍生散金,手下的确需要一个可以为他做事的人,他见英枬有慧根,许她跟随自己把金银散出去。之后的许多年,寄云天师点石成金,英枬便跟在他的身后,以散金的名义打响了他的名声。
他们专往穷苦人处去,多年前的胤城便是最穷困潦倒的小城。
寄云天师带着英枬来到此处,说此处人杰地灵,是个可发展的宝地,便要英枬装作富家小姐行商为善,以无数金银买了胤城的破烂。
英枬以为自己是在做好事,想着积德,不过短短几个月便让胤城面貌大改,她得了凡人的追捧,也越发孝敬寄云天师。
她发现他从不花自己变化的金子,也从不主动去买卖些什么,英枬以为这是他大公无私,心无尘物,好在寄云天师并不忌口,好酒好肉地招待,他也吃得高兴。
英枬在胤城几十年,从未以真面貌示人,直到二十年前她遇见了如今的隋城主,双方迅速坠入爱河,英枬舍了想要跟随寄云天师成仙的心,羡慕起红尘世俗的鸳鸯情爱。
她想脱离寄云天师,便买了好酒招待,先将他哄高兴了再谈,当日寄云天师饮多了酒,随口说下自己以前姓吴,他想摸英枬的手,金制的手套坚硬地压在英枬的手背上,也不知是哭是笑道:“我这双手,很久没碰过鲜活的人了。”
英枬开口:“师父,我想成亲了。”
寄云天师闻言,忽而挤出两滴泪来,他说成亲好,他也想成亲,他猛然抱住了英枬的腰,说他从见到英枬第一眼起就觉得她很漂亮。寄云天师说了许多胡话,他说他也不想成仙,他也不想要如今这般身子,纵使富贵滔天也与他无关,他想碰一碰英枬,尝一尝男欢女爱。
寄云天师误会了英枬的意思,他以为英枬是想与他成亲,英枬大惊之下将他砸晕,慌张地逃离了那座小院里。
后来她与隋城主成亲,几年不曾见过寄云天师,英枬以为自己脱离了对方的掌控,再见面是于某个隋城主不在城主府的清晨,她大腹便便地靠在藤椅上,忽见出现在她面前的男人。
隋城主留在府上的人一个都不在,英枬大叫也不见来人,便跪在地上喊了几声师父。
寄云天师望着英枬笑一笑:“你日子倒是过得快活,几年不来找我,怕是不记得我了,也不管我究竟过了何种水深火热的生活。”
英枬回想起那夜冰冷的金属手套在她腰腹背后用力抚摸的触觉,她浑身颤抖,听见寄云天师道:“你都有孩子了?你们妖生子后活不过二十年,你竟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想来也是非常在意腹中孩子的。”
妖若生子,便是用内丹来结,产子后的确活不过二十年,她怀孕后妖力大减,根本不是寄云天师的对手,她也在意腹中之子,不敢忤逆寄云天师。
寄云天师要她继续为他散金,他要过上富贵奢靡的生活,要她每个月送一名貌美的女子上山,再带上外来的金银吃食,珍馐美味,短缺了一个月,他便会再来找她。
寄云天师走后,英枬才发现偌大城主府并非空无一人,只是那些活生生的人全都变成了金人,以各种鲜活的姿势死在了被寄云天师触碰的瞬间。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