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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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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寒熄难受得昏厥过去的女人,她不会放过对方!洛湘要救,谢随也要救!总不能叫着云城唯一清醒的两个人,死在这场被人施法创造的荒唐幻境里。

这世间,不可颠倒黑白。

阿箬扶着寒熄坐上太师椅,将他摆放成一个较为舒适的姿势,又扯破小榻上的被条束在一起,不松不紧地固定了寒熄的手脚,穿过他身后靠着的椅洞,背在了背上。

阿箬冲出院落时,头顶的乌云很黑,像是天不曾亮,马上就要下一场大雨。

她奔跑时的风吹落了各色月季花瓣,微香的露珠打湿了她的裙摆与袖摆,阿箬似是一抹飘于谢府细瘦的竹叶,顺着昨夜记忆里的路,一路狂奔至谢府门外。

扛着洛湘的人已经走出了这条街,满地斑驳的血迹,还有街头被押住的两个人。

阿箬看见了谢随和林念箐,他们都深深地趴伏在地上无法动弹,而那一溜血迹,正是从谢随的身上流出来的。

这一刹,她回想起了谢随冲出洛芯小院时的脸,再去看,谢随那双已经不会流泪、被细线缝成两条蜈蚣似的的眼眶里,流下了两行血来。

深红色的血液爬在了他的脸上,而他与林念箐还在尖叫着挣扎着,押着他们的人仿若行尸走骨,看着他们的眼就像是恨毒了他们。可为何呢?为何会恨?该恨的,不该是这些清醒的人吗?

城外青山观百年无人,早已遍布杂草,铜钟表层生了厚重的、斑驳的锈,挂钟的麻绳腐朽,终被这清风吹断了最后一丝坚持,铜钟落地,咕噜噜滚向观门前的红柱,只闻一声沉重威严的——当!

阿箬浑身一颤,再抬头去看,头顶乌云破开了一道天光,正正地照在了她的上空,落在了她的发丝上,带着温度,晨风吹散了她身上的露气潮气。

她站在阳光下,再看那些置身于黑暗中的人,满城怨气更深,随着洛湘被人带走的时间,城中央朱红围墙里的女鬼再次发出痛苦的嘶吼,而人堆着人,人推着人的云城百姓,高高举起瘦弱的洛湘,无数双手拂过她的身躯,将她推向了当初制裁她姐姐的高台。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

他们口中喃喃,要剖洛湘的心,救谢大夫人,也说着满城莫名暴毙的病症,说不定也是她的诅咒而来,洛湘说她想化成恶鬼,去惩罚这些已经失了良知与理智的恶人。

他们只是被谢大夫人施法迷惑双眼的寻常百姓,他们真的是恶人吗?

阿箬细细看去,她能看见每一个人身上缠绕着不同深度的鬼咒,无一幸免,他们都曾去祭拜过所谓的慈恩圣女,一个个刽子手,在乞求刀下亡魂赐福、保佑。

他们并不无辜,满城百姓,无一人是无辜的。

他们只是被迷惑了双眼,又不曾迷惑心智,人心善恶之间有一张纸,可那张纸很脆弱,只需稍加牵引,便会倾倒其中一方。谢随曾挖了自己的双眼来抵抗这一条牵引他向恶的线,其余云城人,毫无挣扎,统统选择了妥协。

孩童天真,成人亦无辩驳是非的能力吗?

若非朝夕相处之人,又有谁能被日日迷惑?时时混沌?

无非是他们不愿清醒,只有统一向恶,才可将自己从十年前的暴行中择开,也唯有接下来一个又一个恶行,才能圆说那一场慈恩圣女降世,以自身解救世人的传奇故事。

阿箬看见了一个男人从谢随的手中夺走了刀,长刀高举,正要落下,她心间一跳,大喊一声:“谢随!”

谢随闻声,艰难地将头扭向阿箬这方,声音破碎沙哑道:“阿箬姑娘!救救洛湘吧!”

阿箬左手朝上,右手画符,再以左手推出,朱色的符文散开,似是一只只灵动的飞雀朝那些施暴的谢府家丁飞过去,冲到了他们的身上,冲散了他们浑身力道。

长刀哐当一声落地,谢府家丁诧异地看向朝他们这边奔来的少女,其中一人昨夜领阿箬入谢府,认出了她。

谢随爬起来,摸索着长刀握在左手中,还要往人前去冲,林念箐也挣开了那些人,顺着模糊视线中晃动的人影,寻找洛湘的身影。

悲剧不该再发生的,不论那个女人有多通天的本领,至少在阿箬的眼里,她还不够格当着她的面杀人!

临时布起的祭台,烛火在黑云下忽明忽灭,年迈的易大师抽出铜钱剑,对准了洛湘的心口而去。

台下人头攒动,仿佛这一场仪式不是救谢大夫人的命,而是救他们的,他们盯着铜钱剑,盯着洛湘,盯着她的心口,等待滚烫跳动的心脏被挖出。

破开云层的天光随一抹青绿的身影而来,朱红的符文从四面八方飞至高台,再牢牢地贴上了易大师的铜钱剑,不过一刹,铜钱碎落满地,叮铃哐啷地滚下祭台。

易大师一怔,察觉到了风中浮动的灵气,他朝天光看去,目光再定于天光之下的少女身上。

少女左手的结印尚未松开,在风中飘摇的衣袂里,偶尔荡出几抹月白银纱,她的发与寒熄的发缠绕在一起,她的衣裳也与寒熄的衣裳贴在了一处。有那么一瞬,天光似是为阿箬而来,淡金色的光芒笼罩在了她的身上,将一脸严肃、怜悯洛湘的阿箬,衬成了圣子入凡,好似神明。

“放人!”阿箬道。

易大师顿了顿,他在阿箬的身上也看到了那抹熟悉的仙气,只是相较于谢府大夫人身上的一丝而言,阿箬的更重,更稳,更纯澈。他有那么一瞬的恍惚,竟不知今夕何夕,自己又为何立于高台,伴身五十余载的铜钱剑,也裂了。

“放人!——”

阿箬再度开口,这一声比青山观的钟声还要震慑人心,易大师往后退了半步,哑着嗓音道:“放了她……”

“大师!不能放!放了她谢大夫人就没救了!”

“她是诅咒谢大夫人的恶毒女人,留着她,我们云城会不得安宁的!”

“杀了她!杀了她!”

易大师的眼前一片模糊,心跳巨快,在对上阿箬视线的那瞬,他脸上的表情从矜傲冷漠化作悲痛挣扎,两种矛盾的情绪于他的表情中不断转换,最后竟让他吐出一口血,咚咚两声巨响的心跳过后,便是长久窒息。

台上倒地抽搐的易大师并未惊醒众人,架着洛湘跟随易大师的几个小童正犹豫无措,他们松开了洛湘的手去看易大师,可百姓却在这一瞬感知到危机降临。

若他们从前做的便是错的,错了十年,非死不能赎罪,那唯有他们从未做错,错的只是如今犹豫不决,背叛了谢大夫人的易大师,他们便仍是正义一方,誓要铲除恶人!

成百上千的云城百姓忽而暴动,他们统一化作了一张狰狞的脸,满眼都是对洛湘的憎恶,仿佛非要将她大卸八块才能解恨。

从行尸走肉,化作失智的暴徒,也不过转瞬。分割人心间善恶的那张纸,终于被墨色铺满,染迹顺着心头,随着血脉,蔓延全身。

他们一半冲着洛湘而去,要挖洛湘的心,一半回身朝阿箬过来,来解决这个外来的异徒。

阿箬察觉到他们的意图,顿时后退两步,设阵化作一面无形的墙,阻挡了爬向高台的人,也阻挡了朝她奔来的百姓。

洛湘站在祭台上,暂且安全,她身边是倒地不起胡言乱语的易大师,和易大师三个无措的小童。洛湘有些浑噩,她看见小童腰后别着一把匕首,耳畔响起的是嘈杂的人声,一个个像是畜生般狂吠乱吼。

既然人人都想让她死,她何不死给他们看?

看看她死后没有易大师设阵阻碍,一身怨恨气息冲向他们后,看他们如何自救,怎么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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