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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鬓头春(四)(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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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沉酒恍然大悟,“噢——原是这样。”随即她十分理解地安慰道:“不难看不难看,恐怕明日建康城内便会传遍你的美名。让我想想,‘粉面郎君燕端朔’,你说这称呼好不好?”她拍拍燕云孙的肩膀,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舱内的银霜突得笑出声。这一笑不打紧,刘裴恭也跟着笑了起来。左先光低咳了几声,显然也是在掩盖笑意。

“九哥你又拿我玩笑。”燕云孙气得用手舀水泼向梅沉酒,她则早有预料地先一步站起躲开。

燕云孙无奈叹一口气,甩甩手也同样站起来,“不说这个了。九哥还是说说你们怎么过来的罢。本来想着你和银霜不会撑船,我们便要先等等的。可是你们压着时辰来,我们实在是等不住。”言毕他又摆出十足的困惑,“舟里就你们两个人,难不成是它自己漂过来的?”

“你怎么又跟我开起玩笑了,舟里哪里就我和银霜两个人,船头站着的老叟...”梅沉酒边说边回头,脸上的笑意却完全僵住。

空无一人的舟首,竹篙就被横放在船艄。风簌簌地从她耳际吹过,梅沉酒只觉得心惊。

银霜一直默默地听,注意到燕云孙话中的不对劲后便冲到船头查看。他来回踱步,将竹篙拿起又放下,最后回头看向梅沉酒时也是一脸愕然。

“九哥,你在胡说什么。船头哪里有人?”燕云孙继续发问,梅沉酒沉默坐回舱中。

似乎是思忖了一会儿,燕云孙又鼓掌道:“对了!据说人投水后多成水鬼,这江中那么些年来怕是有不少人掉进去。九哥你莫不是看到了水鬼?”

“他什么时候离开的?”梅沉酒没有理睬燕云孙,低声询问同回到舱内的银霜。

银霜的视线还凝在外头,眼里惊异不曾散去,“我方才抓住他的时候就发觉他臂腕极其有力,绝不是无能之辈,更不会是个死人。”

“今夜小舟太多,方才光顾着弹琴反倒忘了注意船的动向。既然你说他身上是有些本事的,我想他自然寻着法子躲到别人的船上了。”梅沉酒淡淡道。

银霜笑了笑,“避开他们又做什么,看他刚才紧张的样子,难不成真有认识的人?”他还想再说什么,梅沉酒却摁住他的手臂对他摇摇头。

她再次走出舱中站到船尾,提起脚边的灯笼指着燕云孙道:“我看你这样子才像是水鬼。说吧,我刚刚碰见的撑船老叟是不是给吞到你的肚子里去了?”

“我哪里是个妖怪!”燕云孙反驳道:“天下要是有我这样爱玩的妖怪,早就和人打成一片了,哪里会让人害怕得逃跑。”

说自己贪玩这话倒是不假,梅沉酒忍不住笑他。

左先光抬头望向夜空,而后侧身向梅沉酒道:“时辰快到了。九弟方才不是好奇还有一家在何处么,那便行船过去碰碰运气罢。”

梅沉酒瞧了一眼刘裴恭继续道:“我同银霜都不会撑船,你们难不成真让我们漂过去么?”

“还是我来罢。”刘裴恭将一直握在手里的竹篙递给左先光,后者踌躇了一下才认命接过。

两船一高一低,刘裴恭想要踏上船尾便显得有些为难。梅沉酒刚想去扶,却不知银霜早已站在她身侧快一步伸出手。

“九哥看着就像是没什么力气的。你要是扶着裴恭先生,估摸两个人都要变成水鬼。”燕云孙摸着脑袋振振有词。

任是梅沉酒这样心里有几分猜忌的人,也忍不住被他逗笑,“那好,我若是和裴恭一同变成水鬼,定要拿你这只妖怪打牙祭。”

“...他精通乐理,更是善箫。九弟既然带琴,就试试看寻他罢。”左先光总能掐准时机出言,梅沉酒觉得实在难得。

白鹭洲不过长江中极小的一处汀洲,越至深夜江潮便越是暗藏汹涌。刘裴恭撑船前行破开涌浪,左先光亦在舟后跟随。

小舟没行多久,梅沉酒便听到箫声绵绵絮絮地紧迫江面传过来。箫声虽玲琅,却自存一分戚戚好似清冷佳人泣泪,道是缠绵悱恻的绕指柔情。断续的律调缓而清晰,恰似在芙蓉帐暖间低声轻诉。

梅沉酒略显迟疑,思索后只得拨弦作哀,叙在箫声之后。

对方似是甚解她心中所虑,便急促骤停当下凄婉律调,转而激越进曲,铿锵有如兵甲相接。又似锋刀锐刃过肩,身影交绰时舐一口掌心热血,随即银枪擦鸣破沙而起直逼劲敌。

梅沉酒眼前一亮,倏地收手转调。

琴音如得生息八面赴来,没有丝毫犹豫和滞后,紧紧缠结箫声的嘶哑低啸,恍若于所造厮杀之势中劈开天际一道紫电裂口。蟠龙腾水泄闸轰出,汹涌澎湃,震荡山河。

琴箫之间似有战意,却又相辅相成合力行曲,确乎是及臻至化境的地步。

曲已终了,箫声停歇,琴留余韵。

梅沉酒收手看向船尾时,燕云孙还站着一瞬不动地盯着她。随后他笑着垂头叹道:“许久不听九哥弹琴了。”话里无端夹着几分落寞。

梅沉酒放下琴走至船头,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艘小船。有青年持篙远望,似是注意到站在刘裴恭身侧的她,这才撑篙靠近。

明是垂月朗朗,而梅沉酒立于船艄面对广阔江面本该豁然,可心里却因燕云孙的话存了一分怅惘。

那舟在距离梅沉酒叁尺差不多时便停下了,青年搁下竹篙回头,弯腰拱手待命。

如意云气纹的锦帘被一双玉色的手拂开,秀窄修长的指节淡泛珠光。那人只手敛袍,俯身而出,半露凝脂的臂腕。待颀长身形立定,梅沉酒才再次抬起头,却未料一时撞进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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