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故人来(一)(1 / 2)
江秋渔用余光瞥见阵法内的江婠似乎又开始躁动起来,好似对洞外之人的到来毫不意外,顿时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来的正好。
她心绪一转,收回自己的灵力,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赤色衣摆垂在空中,慢悠悠地晃了晃。
这一石洞位于深海之中,江秋渔用阵法封住了咸腥的海水,石洞里干燥温暖,外面则是幽暗的深海,不时有长相怪异的鱼群游来游去,它们未开灵智,被石洞中里泄出的一点儿光芒给吸引了,在洞外徘徊着。
来人震开鱼群,江秋渔设下的阵法没能困住她,她身穿一袭黑衣,面色苍白平静,抬脚走进来时,却被洞中的景象给惊得停下了脚步,目光里透出了几分怔愣。
江秋渔掀开眼皮,懒懒地瞥了她一眼,并不意外,“来了?”
江芷桃动了动嘴唇,面色比刚才还要惨白,“师尊……”
恍如隔世。
江芷桃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面前的女子。
被困在阵法中的江婠闻言,顿时冷笑了一声,“她算你哪门子的师尊?”
把江芷桃捡回去的人是她,她才是江芷桃该效忠尊敬的师尊!
江芷桃顿时不说话了,她沉默地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陷进肉里。
她在阵法外守了很久,直到感应到里面的人已经苏醒,江芷桃才破阵而入。
进来的时候,江芷桃的脑海中空白一片,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更希望江秋渔活着,还是期待江婠计划顺利,成功夺舍。
直到看见眼前的这一幕时,江芷桃的心才落了下来。
她早该知道的,江秋渔并非能被轻易算计之人,她足智多谋,心思通透,兴许早就猜到了她们的计划……
这样也好。
江芷桃闭了闭眼。
江婠见她不吭声,心里更加焦急,“江芷桃!你难不成要眼睁睁地看着她杀了我吗?”
江秋渔也笑了一声,视线落在江芷桃失了血色的脸上,“你想救她吗?”
江芷桃知道此刻的自己并不是江秋渔的对手,她从前就看不透江秋渔,现在更觉得自己的心思在对方眼里无处遁形。
她要为了江婠,对江秋渔出手吗?
江芷桃紧了紧牙关,脑子里乱的厉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想的。
石洞里十分安静,江秋渔并未催促江芷桃做决定,江婠见她眉心隐有魔气流动,也不敢再刺激她。
沉默良久后,江芷桃双膝一软,跪在了江秋渔面前。
“我不是你的对手。”她不敢去看江秋渔的眼睛,“只希望你……能不能用我的命,换尊上一条生路?”
她愿意代替江婠去死,只希望江秋渔能放过江婠。
即便江婠对她并不算好,在江秋渔来之前,她对自己一直不闻不问,可她说的没错,自己这条命是她救的。
她替江婠死,就当把这条命还给她了。
石洞里越发安静,只能听见海水拍在石壁上的声音,一声连着一声。
江秋渔撑着额头,打量着面前的两人,她挑了挑眉,“你愿意替她去死?”
江芷桃点了点头,话说出口,她并不后悔。
江秋渔又瞥见江婠,“你也觉得此计可行?”
她就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江芷桃的性命?
江婠不说话,她心里当然是这样想的,反正江芷桃不过是她随手捡来的一个弃婴罢了,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将对方扔在魔宫中不闻不问,却不曾想,这个弃婴竟然也能坐上魔君的位置。
当初是她救了江芷桃一命,江芷桃现在就合该替她去死。
这有什么不对?
江婠越是沉默,越说明她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江芷桃说不清自己现在究竟是何心情,有意料之中的绝望,也有难过和不舍。
这份不舍,兴许并不是给江婠的……
江芷桃仰头望着江秋渔眼皮微垂,神色淡淡的模样,心底竟然生出了一丝妄念。
当初救她的人,要真的是江秋渔就好了。
她心心念念的师尊,午夜梦回时的背影,放在心底的执着和不舍,全部都是那一个人。
江芷桃低头自嘲地笑了笑,兴许这就是她应有的下场吧,她的心早已经背叛了江婠,所以就该替江婠去死,以偿还这份恩情。
只是她虽然已经认命,心底最深处却仍有一丝不甘,为什么当初救她的不是江秋渔?
这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随后便再也忘不掉了。
江芷桃甚至觉得眼前这一幕十分违和,好似冥冥之中有道声音告诉她,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她的师尊,怎么会是江婠呢?
模糊的记忆中,一双柔软的手将自己从雪地里抱起,那人隐在青丝间的面容绝艳无双,眉眼含笑,嗓音格外温软悦耳。
“这里怎么会有个孩子?”
江芷桃心绪大乱,兀地吐出一口鲜血,她的身子再也挺不住,腰肢一弯,手掌撑在了地面上。
她说不出话来,只用双眼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背,呼吸紊乱不堪。
江秋渔还没有对她下手呢,她就已经把自己逼得吐了血。
也不知这人究竟在想什么。
难不成是舍不得江婠?
江秋渔无声地叹了口气,她晃了晃足尖,清脆的铃铛声中,她的语调缓慢随意,“你的提议还不错。”
江婠差点激动得蹦起来,“那你……”
江秋渔打断了她的话,她没看江婠,只眼神淡漠地看着江芷桃,“可是我向来奉行冤有头债有主。”
“江婠害我一命,逼得我不得不委曲求全,在这异世中拼命求生,我只杀她,不会迁怒于你。”
江芷桃猛地抬起头看着她,嘴里呢喃道:“害你一命?”
江婠从前分明告诉她,江秋渔是自愿跟她来的这里,若不是她救江秋渔一命,将她的灵魂从异世带了过来,江秋渔早就魂飞魄散了!
可在江秋渔口中,这件事的真相却截然相反。
江婠心虚了一瞬,她咬咬牙,“江芷桃,你宁愿相信这个想要杀了你我之人的话,都不愿意相信我的话吗?”
江芷桃怔怔地看着江秋渔,“师尊,我……”
江秋渔摆了摆手,兴趣缺缺地打断她,“多说无益,江婠我是一定要杀的。”“便是林惊微来了,也不能阻止我。”
骤然从江秋渔的口中听见那人的名字,江芷桃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她低垂的眸中闪过一阵厌恶和恨意,并不吭声,只跪在江秋渔面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婠急得不行,“江芷桃!”
江秋渔一听见她的声音就烦,“你不是想知道,我究竟是怎么把你拽出来的吗?”
“看在你我相处了几个月的份上,我就好心让你死个明白。”
顺便,还能让江芷桃看清她的好师尊的真面目。
江秋渔或许是死了两次的缘故,心底竟然还多出了一丝善意。
江芷桃这个工具人用的还算顺手,江秋渔对她并无多少恶意,她决定最后再给江芷桃一个机会。
如何选择,全看江芷桃个人。
希望她别再执迷不悟。
江婠方才说那句话,除了真的好奇之外,也只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罢了。
按理说,江秋渔愿意解疑答惑,她应该高兴才是,可不知为何,她心底总有一种不安感。
江秋渔禁了她的言,没再给她拒绝的机会,随后便慢悠悠地说起了自己的从前。
她对这些事情本来是再不愿回想的,但或许是因为在杀阵之中被迫记起了心底最害怕的事情,江秋渔对于从前的记忆反倒看淡了一些,此时也能事不关己般地说起那些充满怨恨和压抑的往事来。
她有着最令人艳羡的家世,父亲是福布斯富豪榜上赫赫有名的富商,母亲是百年书香家庭里养出来的才女,父母恩爱多年,唯有她这一个女儿,从小千娇万宠着长大,要星星不给月亮。
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比她年长两岁,与她家世相当,从小便将她当成老婆来宠,只盼着成年后跟她结婚。
江秋渔自己也争气,她成绩优异,长相又漂亮明艳,弹得一手好琴,又跟着母亲学习书法国画,熏陶出了一身矜贵优雅的气质。
难得的是,出身这样的家庭,她却不骄不躁,毫无富家千金的骄纵之气。
这样的人,合该是人生的赢家,有谁会不喜欢她呢?
江秋渔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直到一个叫洛婷婷的女孩闯进了她的生命中,江秋渔就开始了她凄惨潦草的后半生,说后半生也不合适,毕竟她只活到了二十三岁。
洛婷婷这人,完全就是江秋渔的对立面。
她成绩平庸,长相只能算是清秀,性格怯懦胆小,话说不过几句就要红眼,在学校里毫无存在感可言。
听说她是洛家的私生女,她爸拼尽全力把她送进富二代云集的学校里来,为的就是攀上一门好的亲事。
江秋渔只把这些话当玩笑来听,她甚至还在洛婷婷受欺负时,替她解了围。
那时候她绝想不到,那个弯着腰不停对自己说谢谢的女孩,有一天会勾得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茶不思饭不想,为她做出了种种令人大跌眼镜的事来。
人人都在嘲笑江秋渔,笑她竟然输给了这么一朵小白花。
江秋渔虽然也恼怒,但她对褚岚并无多少喜欢之情,只把她当朋友罢了,出了这种事,她也没闹,只是平静地取消了两家的婚约。
她自认已经做得仁至义尽,褚岚却处处指责她。
“阿渔,这件事情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再针对婷婷了。”
“秋渔,你有什么事就冲我来,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你不害臊吗?”
到最后,她满眼失望地看着江秋渔,“江秋渔,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江秋渔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是因为每次洛婷婷拦着她说抱歉时,她没有笑着说一句没关系吗?
所以每当洛婷婷委屈地落泪时,褚岚都正好及时出现,一边将她抱在怀里哄,一边冷眼看着江秋渔,眼里满是指责。
江秋渔只觉得可笑。
原来不管她做没做什么,只要她在这里,就碍了那两人的眼。
江秋渔烦了也倦了,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她远走法国,在国外待了五年才回来。
这五年里,又发生了许多的事情。
褚岚接管褚家,跟洛婷婷分分合合,江秋渔这个曾经的未婚妻,也时不时地被人提起,丢尽了脸面。
江秋渔早已经把那两人忘在了脑后,可是不知为何,回国后,她总是能在各种场合遇见褚岚和洛婷婷。
一切都跟五年前没有任何区别。
洛婷婷还是那副委屈可怜的模样,她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红着眼睛道歉,江秋渔就能被冠上恶毒善妒的标签。
“你说这江家大小姐到底怎么回事?五年了,还不放过人家。”
“就算一开始的确是褚岚对不起她,可是都这么久了,她还不能放下吗?”
诸如此类的指责,数不胜数。
这五年里,围在洛婷婷身边的人更多,个个都是各行各界的精英,她们为她痴为她狂,甘心为她奉献一切。
江秋渔的存在碍了洛婷婷的眼,让洛婷婷伤心不已,她的追求者们又如何能容得下江秋渔?
那是最疯的一个。
杀人无数,心狠手辣的□□老大,内心最后一点儿温情都留给了洛婷婷。
她跟褚岚等人合作,将江秋渔绑到郊外的废弃仓库。
汽油味刺鼻,江秋渔头脑昏沉,被人按着跪在了老大的面前,她的膝盖磕出了血,骨头仿佛要碎裂一般。
剧痛让她清醒过来,江秋渔的眼里冒出了生理性的泪水,她的下巴被人粗暴地抬起,那人戴着黑手套,目光阴狠地看着她,“你要是不针对婷婷,我还能留你一命,可你偏要找死!”
江秋渔不明白,她想说自己没有针对洛婷婷。
不原谅她,每次见面都神色冷淡,算针对吗?
还是说,她没有把钢琴大赛的冠军让给洛婷婷,也是一种针对?
还有书法大家的赏识,网络上粉丝的喜欢,宴会间旁人的夸奖……
她应该拱手相让,把一切都让给洛婷婷,这才不算针对?
江秋渔没有机会开口争辩,那人甩开她的下巴,“大小姐最在乎自己的一双手,对吧?”
“明知道婷婷想要冠军,想要拜赵老为师,你却费尽心思抢走属于她的东西,害得她伤心落泪,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江秋渔喘不过气来,只听见那个人冷笑一声,“不如就废了你的一双手吧?”
她被压着肩膀趴了下去,拼命挣扎时,后背被人踹了一脚,痛得江秋渔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泪水模糊了视线,朦胧间,一只穿着皮鞋的脚踩在了她的手背上,一点点,一点点地,碾碎了她的手指。
江秋渔痛不欲生,喉间的惨叫嘶哑难听,那双被粉丝誉为女娲毕设的手彻底血肉模糊,十指尽碎,再瞧不出原本的模样来。
钻心的痛意夺去了她的全部心神,江秋渔张着嘴,再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惨白的面容被冷汗打湿,头发粘在脸上,狼狈不堪。
那人欣赏着她的惨状,“你还不知道吧,褚岚亲口跟我说,对你不必手下留情。”
“大家都说你是她的白月光,可就因为你这个白月光,婷婷不知道伤心了多少次。”
“你太碍眼了。”
江秋渔听不清耳边的声音,她的视线里只有一双扭曲变形的手。
真的好疼,好疼啊。
她真的很害怕,害怕这样钻心的疼痛。
那人颇为无趣地呸了一声,旁边的人问她:“老大,该怎么处理这个女人?”
想到婷婷因为长相不如她,心里一直十分自卑,那人眼里闪过一抹杀意,“划花她的脸。”
她顿了顿,“再打断她的一双腿。”
“动作麻利点儿。”
血色充斥在江秋渔的眼眶里,脸颊上的痛意也只是让她动了动嘴唇,她再无力挣扎,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了。
刀片反射出的寒光落入她的眼中,照亮了浓黑的怨恨之色。
那双笔直修长,漂亮到找不出一丝瑕疵的腿被活生生打断,鲜血溅得到处都是,江秋渔宛如破碎的布娃娃,安静地躺在血水里,浓烈的恨意让她久久无法合上双眼。
眼里最后的画面是燃烧的火光。
江秋渔死在了废弃的仓库里,曾经明媚动人的江家大小姐,死的无声无息,死状极惨。
她死后,父母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母亲一病不起,父亲在恍惚中被人抓住空子,被诬陷偷税,挪用公款,后半生都只能在监狱里度过。
江家的产业被褚岚等人瓜分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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