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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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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姜很为她身上这股活泼所动,随她说笑着去到顾媗娥院中,看见顾三夫人站在廊前与青骊说话。

顾妙娘有些不高兴地嘟囔了几句,“怕不是为着我四哥来的,姐姐刚刚生产,又听她胡言乱语,定然月子也坐不好。”

楚姜明白她的心情,却知道顾三夫人毕竟是娘家人,当初一并来了长安,后来顾媗娥对顾府也从不曾少了礼节,可也说不上热络,如今顾媗娥产子她若不来说出去也不像话,也担心如顾妙娘所说,她真是为了顾晟求情而来。

二人走近时,三夫人已经看见了她们,等她们见了礼便拿过她们手上的几只长命锁看了看,赞道:“这几只打得倒是好,跟我们南边匠人的手艺颇有不同。”

顾妙娘在她眼皮底下可不敢表露不满,笑着说了是在哪家铺子打的。

三夫人点点头,也不曾多说些什么,叫她们且进去,又交代起青骊一些坐月子要注意的琐事来。

楚姜回头看了她一眼,想到她往常为顾氏如此尽心奔走,有些不信她这般风轻云淡。

然而一直等到日暮宴罢,顾三夫人离开之时,似乎毫无要提起太学试舞弊案对顾氏的影响之意,她见分别时顾媗娥似松了一口气般,也知她也一句未在顾媗娥面前提起。

越是如此,她越不安心,便接过了送她的任务,行至湖边,三夫人忽然出声,“九娘可是有话对我说?”

楚姜从见她第一面起,就知道她颇有智识,遂沉吟道:“叔外祖母,母亲她性情柔顺,又刚刚产子,恐怕并不适宜做什么劳神的事。”

三夫人侧头,本来就生得有些上扬的眉因微微挑起更显得犀利了,“九娘,你以为叔外祖母是个如虞巽卿那般不择手段的人吗?我经历过的痛,我怎会叫你母亲也去历一场相似的劫。”

楚姜毫不掩饰自己的愕然神情,她看了又是一声笑,站定在一树杨柳旁,问出句不搭边的话来:“九娘,你在宫中,可有见过那位陈王孙吗?”

楚姜点头。

“那他生得如何?像不像他的父母?”

楚姜猜不到她问话的目的,看她目光久久停留在湖面,良久才回道:“有见过南阳王的人说,他生得与南阳王十分相像。”

三夫人回眸,目色怀念,“是吗?”

楚姜难免要猜疑其中莫非还有一段旧事,却只是听她叹道:“南阳王啊,死得多么可怜。”

“叔外祖母,您曾为他求过情吗?”

她摇头,眼睛里泛起了悲意,楚姜上前扶住她,感受到她臂上传来的颤抖,关切地望着她。

她凄然发笑,“九娘,你这样聪慧,你觉得那陈王孙真如陛下口中说的那样宽仁吗?”

“叔外祖母。”她低唤道,“南阳王死得可怜,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了,您该翻过前事才是。”

三夫人看向她,目中有隐约的泪光。

柳枝轻拂,西沉的一抹日映在湖面上,三夫人眼中的泪被粼粼的湖水盖过光芒。

“我不曾为他求情,不曾为伏王妃求情,满金陵城,除了死去的罗瞻,没有任何一个人为他们求情。”她微微叹息,从湖面的倒影上看到自己的满头乌发像是衰白了,怔然抬手摸了摸。

“九娘,顾氏也没有能耐再做些什么了,我与你说这些,是为了告诉你什么呢?我只是常在午夜梦回时,想起南阳王与长兄教我们骑马,那时候我不过跟衿娘一般大,在会稽山下,我们在马上,他与长兄一人牵着几匹马儿慢慢地走,顺着剡溪,来来回回,我们在马上唱曹娥江的诗赋,南阳王博学,还要字字纠正。

我们那时还不叫他南阳王,随着长兄叫他粲哥哥,叫着叫着,族里不知多少娘子爱慕上他,可这样的爱慕,却并未在他枉死的时候化成丝毫的援求,我们连对夫婿叹上一声可惜的勇气都没有,连去庙里供奉一个牌位都不敢,九娘,这样的我,怎么敢去恨些什么?”

楚姜看到她目中的悲哀,蓦地明白了她今日说这些的目的,试探问道:“叔外祖母是怀疑,是陈王孙设计陷害了顾少傅吗?”

三夫人怔然,“是他不是他,又有什么分别,顾氏如今最好苟延残喘,难道还能有什么还手的招数不成?本就是顾氏欠他的,他能报复回来,也是他的本事。”

楚姜莫名从她语气中感受到一丝快意,纳罕非常,她为宗妇,怎会不为自己的家族着想?

三夫人仿佛看出她的想法,“九娘,他的手段,如此高明,连你楚氏族中都对你母亲颇有微词了,若无你父亲挡着,楚氏也会同旁的世家一样,开始排挤攻讦顾氏,顾氏惧怕了,为儿孙计,只能避让,如何还敢来连累楚氏?你可知虞氏的境况?”

不等楚姜回答,她就凄然道:“你或是不曾留心的,虞氏的主事人几乎死光了,只有年轻的几位郎君在极力撑着门庭,可我细思来,死的那几个,没有一个是无辜的,他们与南阳王一道习武,一道读书,却……将虞巽卿的话奉若圣旨,陈王孙对他们所为,还不及他们所做一半,他……”

她情绪逐渐崩溃,微微佝偻了身躯,“他是南阳王的长子啊,我出嫁时伏王妃还带着他来给我添妆呢,小小郎君话都说不清,还娇声娇气跟着王妃念催妆诗,拢了个团子大小的发髻,念一个字脑袋晃一下,发髻也跟着摇,真是惹人爱,我就……就那么狠心地看着他们死去了,怎还敢……求他不记仇呢!满金陵的百姓,都这么看着他们死去,尸骨就在长江里,无人打捞……”

楚姜忍住鼻头的酸意,非为感她之情,只是心疼陈询,他要忍住不对那些冷眼旁观的人下手,心头该经了多少的苦痛折磨,他眼睁睁看着母亲弟妹被斩首后推入长江,岸上冷眼看着的,都是他父亲用命护着的百姓,是他父亲曾经的友人,是他唤过姑姨叔伯的人,这些人却连泪也不敢掉一滴。

三夫人的低泣声渐渐收了,湖畔下人们都远远站着,低着头不敢见她的失态,她擦干泪,与楚姜分别着离去了。

她脚下不时地踉跄催得楚姜心头酸楚更重,这些迟来的歉疚,能为她的晏师兄带来丝毫抚慰吗?

她顾自摇头,这不能的,那个七岁的小郎君就这么看着亲人尽去,他在那滚滚的江水畔,连一声对他亲人的叹息都不曾听到。

如今这一个站在她面前的陈询,是如何度过了那些思念亲人的日日夜夜?

她站在湖水边,看着水面上那些涟漪想他在药庐里的日子,想他是如何撑起了那江寨,他习父亲的剑法时,是不是也曾抱着剑哭泣,听先生每唤他一声,是不是就要想起他母亲叫他子晏……

不知过了多久,日头下去,晚风起了。

她看着湖面波澜,心头的思念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重,她从来没有这么想见他,要温柔地抱着他,倾诉自己所有的情意,她要带他见她父亲,见她兄长……

作者有话说:

1宋代晁说之《王顺之得子》

第137章 陈询前来

她忽而提起裙摆向府外跑去,采采从未见她如此急切的情态,急忙追上去,“女郎,女郎,天色这样晚了,要去何处?”

她被采采抱住,想到宫门宵闭,泪落下来,“我要见他,采采,我想见他。”

采采知道她话中的“他”是谁,为她擦着泪安抚道:“夜里了,不能进宫了,明日可见,后日也可见,女郎,他是王孙了,往后日日都能见。”

楚姜被她安抚着,理智恢复几分,知道自己夜里不能进宫,可是他能出宫,不,他现今是御林军了,若是陛下夜里忽然要见他,他不能擅离职守,万一陛下降罪,他的处境又要艰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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