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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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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虎口卡着帆布包,仿佛上课迟到的新生,和王煜成打过招呼后,弯着腰钻到了后排的空位去。

王煜成的授课风格比两个多月前更成熟一些,引人入胜的本领更加精进,却仍然保留了很多原有的东西。周栗听得入了迷,包里静音的手机亮了好几回,她一点都没注意。

讲台上的王煜成随机提问了一位女同学,周栗才发现哪里不对劲——

不是合班上课,课室里多出来的一半人都是外系来听课的。

她挑起眉,既惊讶又意料之中。

职院招不到老教授,像王煜成这样个人风格明显,课堂生动的年轻老师自然是校园里的“抢手货”。周栗只是没想到,从前排空落落到教室里坐满人,王煜成只用了短短一个学期的时间。

剩下的内容不多,课堂时间过半就讲完了,王煜成的声音停下。他微笑着看向台下的每一个人。周栗以为他要总结学期课程。

“想了很久,最后一堂课好像是要说点什么的,但我突然间特别词穷。”

“还记得第一堂课吗?我说让你们找一句形容自己的诗句,那时候在你们嘴里听到了许多意中的、意外的答案。那么,不如就趁现在,我想再问你们一次。”他笔直的仪态好似一条杆,丈量每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人,尽管他心里并没有标准答案。“不管是坚定的,还是在不知不觉已经更改的,那些答案或许就是对我最好的评价,也是我给自己交的学期总结。”

他把最后的时间又重新交还给在座的每一个人。

接连抢答的都是前排的学生,王煜成在前排和中间位置都随机挑了人,到第三个,他的目光突然越过整个大空间,垂直落在周栗身上。

“周栗。”

突然被点名,周栗抬起头,脸上一点慌乱都没有,从从容容地站起来,也笑着看他。

“谁道人生直如矢,苍苍反复曲如钩。”

这是初秋时周栗的答案。

那时候树下还能听到蝉鸣声,太阳蒸发出热意,周栗缩在自己的龟壳里,张牙舞爪地丧着脸。如今来到初冬,川禾的阳光温暖如常,她在这惬意的环境里被治愈着,被镀上勇气,卸下自以为沉重的外壳。

同样是初秋,清风徐朗,她记得那人站在山顶——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周栗重复着,声音不大,但足以传达到每一个人耳中。

她是从小就勤于朗诵的优秀学生,是文学院人尽皆知的才女,公开与人对答从来不是她的弱项。被数十双眼睛注视着,周栗感觉到血液在沸腾,感觉到久违的兴奋在胸腔里冲撞,还感觉到一股沉甸甸的庆幸——

她没有失去表达自己的能力。

王煜成感知到她有未尽的话。最普通寻常的课堂上,最普通寻常的师生般的对话,他顺着往下问:“可以听听你的解释吗?”

“还好这是一堂语文课,才让我说起接下来这句话时不感到突兀。我今天也想说‘感谢这个世界还有文学’,这包含了我想要说的所有。”

周栗挺直腰站着,两手搭在桌面上,声音平稳。

“我小时候有过很多梦想,教师、律师、画家或者音乐家,没想到最后是作家。”周栗不自觉扬起唇:“我发现文学表达能给我另一种生命的可能的那一天,我觉得我全身都在发光。这很自恋,但我确实不是一个谦虚的人。”

教室里一片笑声。

“但我也不是没有挫败过,最初发现世界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的时候,觉得自己十几年的积累功亏一篑的时候,还有在人生路口徘徊不前的售后,我都在挫败,在自我怀疑,在感受幻想与现实间的巨大落差。”

“我还要坚持吗?这个问题困扰我很久,我刚才的回答就是我的最终答案。”

想过当律师、教师、画家或是音乐家,想过迁就,想过降低自己的标准去迎合世界的规则,后来想过放弃,但“周旋久,宁做我”。

“曲如钩”又如何?

“我比你们年长几岁,在这里也算是大家的姐姐吧,所以还想说几句比较老成的话,虽然这不是我的个人风格。”周栗笑了笑,接着说:“你们来到这里,也许是过往的学习环境致使,也许是教育水平有限,也许是醒悟的时间稍迟......现实与幻想确实有一面坚硬的壁垒,但我想说,现实之外还有更广阔的世界,希望往后的日子,在文学中,在微小的思考里,你们都能感受得到。”

“何为更广阔的世界呢?我们不妨一起去看看。”

王煜成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

下课铃准时打响,王煜成是一个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老师,爽利地宣布下课。

周栗今天感慨这感慨那,情感过于充沛,连看到校园里新开的花都多了几分爱怜。王煜成轻易察觉出她的情感,本就是心思细腻的人,两人之间的投机不止因为文学上的共鸣,还有性子里相似的成分。

他想起十月的烈日,校门口跨在电瓶车上汗津津的周栗。

“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周栗的目光从校道上的花回到他脸上,她点头道:“当然记得,因为我写的推文。”

小地方的优势就体现在这里了,那不过是周栗随手写的一篇文章,却招来了李峻轩和王煜成。

一个是开拓眼界的引路人,一个是趣味相投的知己。

人生真是充满奇妙的际遇啊,周栗感叹着,陡然听王煜成又问:“你有新的打算了吗?”

他脸上笃定的神情,笃定她一定不止于此。

周栗坦诚迎接他的目光,她沉吟片刻,答道:“有。”

“我大概还会继续写文章。”她在这一刻真正下了决心。

王煜成赞许地点了点头。

学期末了,他还有会议要开,周栗没让他送到校门口,止步在崇文楼楼下。周栗抬头,看向陷落在日光里的三个大字,向王煜成挥了挥手作别。

走出职院大门,周栗一眼看到自己的新坐骑上坐了个“偷车贼”。她在这一片活动向来没有锁车的习惯,也不知道这人在她车上坐了多久。

周栗一点被“盗车”的危机感都没有,笑着朝他跑了过去。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毛衣,下身是牛仔长裤,脖子上的围巾跟随她的脚步颠啊颠,颠到了周孟航跟前。周孟航也跟着笑起来,早忘了自己刚刚排演的冷酷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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