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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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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妖看了他一眼道:“不是这样的。”

他的骨手回收解开法师袍上的秘银纽扣,法师袍倏然消失了,他仍然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却换了一套修身便装。

雪白薄透的衬衫,领口系着层叠的丝巾,层层叠叠像午夜绽开脆弱短暂的昙花花瓣,衬托出巫妖脸色的苍白如月光,灯笼袖口镶着华美轻薄的白色宽花边,所有的扣子都是精美的同色系的宝石扣子。

暗蓝的背心上镶着金色繁复的花纹,显出他紧窄的腰身,长而直的双腿,小腿套着长皮靴,尖皮靴底是浅方跟。那是和这个世界全然不同的衣服式样,细节考究,优雅入骨。

他站在那里右手持剑,左手垂着,骨手上戴着宝石戒指,身躯微侧,双足站成丁字步,手腕一抖将剑斜斜向下指着,抬眼看向他,脸上微微一笑:“看好,我演示一次。”

萧偃带着近乎迷恋一般的目光看着巫妖收回剑竖在胸前,然后向前刺去,他的肢体舒展,身高臂长,腰细腿直,敏捷又充满了力量,每一个姿势都极尽显露出优美的身形,细长锐利的银刃在空气中划出灵动华美的线条,凛冽而又一往无前。

亮银色的剑尖指向之处,有雪风凛冽,招得附近的梅枝簌簌摇动,花瓣飘然落下,一时仿佛下了一场梅花雪。

萧偃看着神醉心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难怪他的亲人,宁愿施展禁术,也要将他留下来。

巫妖少年凡人之躯时,将是何等令人意乱神迷的风仪!

演示并没有太久,巫妖只演示了几个初步的击剑动作,便开始教萧偃先活动开身躯,然后教他持剑。

难免那冰冷的骨手会触碰到萧偃,但巫妖很有分寸,都是一触即分。

但萧偃只暗可惜,不能让巫妖更握着自己的手更久一些。

曲有误周郎顾,他却又不想露拙给巫妖,让他失望,于是学得非常认真。

巫妖虽然话少,却也是个极佳的老师,很快便教会了萧偃基本的步法和持剑的最基础的剑招,然后放着让他练习。

萧偃则认真练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浑身汗湿,气喘吁吁,才重新拢了大氅,回寝殿沐浴,他开始还担心被汗打湿的亵衣会让内侍们注意到,但巫妖只是一指点去,全身衣服已干爽轻软,一点异味也无。

这一晚巫妖带来的加餐,是一整条烤羊腿。

外焦里嫩,鲜香扑鼻,撒着西域进贡珍贵的胡椒粉和香料。

练了一下午剑术的萧偃全吃掉了那只腿,然后自己都被自己的食量吓到了,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还有把一支羊腿吃掉的一天。毕竟惜福养身,少食少言,是一贯宫里的养生方法。

白皙文弱,斯文清高的士大夫,是如今时风,大汗淋漓,恣意叫嚷,大杯喝酒,大块吃肉,是最底端的贩夫走卒们才做的举止。

萧偃从前的确也被这样的观念灌输着,保持着自己的端庄雍容,举止优雅,从不肯声高语急。但随着他一天一天长大,他已经渐渐的感觉到,气血不足,动一动就头晕,无法临朝视事的国君,哪怕是史书上,也都是亡国之相。

而每一朝代的开国之君,举三尺剑斩白蛇也好,从乞儿到枭雄也好,那都唯有一点共同点,就是武力过人,掌着军权,草莽中杀出一条血路,振臂一呼,英雄云集麾下。

虽然只是朦朦胧胧的念头,但最近一两年,他已经懵懵懂懂地认识到了,面上和气的,不一定是真的对他好,唯有共同利益,才能让人站在一起,但,一旦利益有了冲突,那么弱的一方,将会毫不犹豫被人舍弃和背叛。

而如果他身体健康,治国有方,能够成长为一个明君,就不再需要临朝太后,摄政亲王、辅政大臣了。

萧偃开始期待每一日巫妖给他投喂的食物,珍惜每一日在梅山的时间,得到了充足的肉食和运动,他从前略动动就气喘嘘嘘头晕眼花,如今却能稳稳当当施展一套轻剑术下来,他能明显感觉到胳膊和腿上肌肉变得紧实有力,精力更充沛,看书也不再动不动发困疲乏。

巫妖已经开始和他对练,对练之时他才知道这剑术的奇妙之处,巫妖说他们那里贵族之间会以剑决斗,签下生死状,决斗还会找好见证人,生死自负。

世界这么大,他却一直圈在这小小的宫禁中,说是天子,却没有行走天下的能力。

身体的强壮开始让他的野心逐步滋养成长,他拥有力量,能走得更远,站得更高。

第11章 小内侍

日子过得在萧偃看来是仍然风平浪静一成不变,尽可能的保持低调平淡,但他日日去梅山,梅花都落尽了还仍然锲而不舍地看风景,落在有心人眼里,还是让人有了不一样的解读。

孙太后这日过紫微宫来看他,仍然是一身佛气,摸着腕上的八宝佛珠,笑得慈蔼温婉:“听说皇上如今病虽没有大好,但仍然天天去梅山那儿看着,看来是还惦念着祁家那小子吧?”

萧偃有些讶然抬头看着孙太后,迟疑着没说话,孙太后笑意盈盈挥手道:“知道皇上关心祁垣,哀家让他们抓紧教他规矩,今儿问了已养好了,规矩也都教好了,毕竟天赋极好么,今儿正好带过来伺候皇上。”

一个穿着青衣内侍服的小内侍在内侍群中走了出来,低着头上前行了叩拜大礼,漠然如木偶,睫毛垂下看不清面容和表情。

钟鸣鼎食之家精心培养的才子神童,曾经是皇上身边满身傲骨的伴读,如今却穿着最低级的青色内侍服,弯着腰,视线保持在贵人胸口之下,卑微地行礼。

以祁垣从前骄傲的性子,这样当众的以内侍身份回到皇上身边成为仆从,将会是最大的折辱。

萧偃垂睫看着祁垣,那一瞬间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他只是和平时一般地说话:“起来吧,多谢母后体恤。”

孙太后仍然笑得尊贵婉约,仿佛仍然看透了面前这个从小养到大的皇帝面上稳定背后透着的激动:“皇上如今转过年,这也年十二了,当初进宫入承大统的时候,就那么一小点儿,想是住不惯京里,气体不壮,时时生病。那时候哀家可担忧啊,昼夜看着寒暖为皇上加减衣被,日日夜夜在佛前祈祷,祈祷龙体康健,国本稳固,好容易长到这么高了……”

萧偃适时地红了眼圈,面上仿佛十分感动,其实双眸已看向了地面上的羊毛线毯,暗金色的金丝编入赭红色的羊毛线中,编织出了细致古雅的纹路……不知道,巫妖的家乡,是否也和这边一般呢?

孙太后絮絮叨叨念叨了一回了过去岁月,话说多了,自己也感动了自己,仿佛是真的母子深情:“前朝已有御史上书,请给陛下立后了,也不知陛下喜欢什么样子的淑女,哀家好给你挑个合心意的……”

萧偃垂下睫毛,手指微微握紧了袖子,太后为他择后,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他原本该和从前一般,恭敬回答一切听从母后安排即可,但此刻他不着痕迹地感觉到胸口那一点冰寒,本能的不希望有人来插入这一个多月来亲密无间的生活。

他迟疑了一会儿,面露犹豫,孙太后双眸含笑,仿佛关爱之极:“陛下?”

萧偃道:“儿在朝上听大臣说,若是大婚立后,就该亲政了……儿如今精神不济,太傅这些日子对儿时时不满,觉得儿在功课上不够尽心,原本母后拳拳爱之之心,儿子不该推辞,但如今孩儿身子不好,无力亲政,立后一事,还是暂且不提了吧。”

孙太后眸光惊愕,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谁说立后了就要亲政?但大婚,也确实是男子成家的标志……皇上参加朝议不多,她其实也未如何在意,大概是朝议时哪个不知好歹的朝臣妄言,但此刻倒也不好驳斥小皇帝,只能心里暗暗记下这一笔,想着之后好好查查谁在皇上跟前胡说八道。

内宫尽是她耳目,内侍宫人必然无此胆大之人,必是前朝有人怂恿小皇帝亲政,想要媚上谋权罢了。

孙太后眸光转动,看着萧偃说话气息不足,唇白神乏,知道他应该身体还是不太好,神情温和蔼然:“陛下是身子不好,才如此顾虑,待到有了皇后照顾陛下,身子自然就好了……春日已至,虽说如今哀家心如枯槁,供奉佛祖,但也少不得为了陛下,挑选一二,哀家正打算办赏花宴,到时候陛下也看看,喜欢哪家闺秀。”

萧偃缓缓吐出一口气,垂着睫毛道:“劳母后费心安排,孩儿谨遵母命。”

孙太后这才满意,又问了下起居,又道:“陛下既然精神不济,便不可再熬夜读书,陛下您是真龙天子,不是那等秀才士子非要科考博个出身才要苦读,陛下身子好了,就是万民之福了,正该保重身子。”

萧偃都一一应了下来,又道:“孩儿还有一事向母后禀报。”

孙太后倒有些讶异,实在是萧偃安安静静,极少提什么要求,她当初选定这孩子,也是因为自己没有养过孩子,看中了萧偃安静不麻烦,五官又长得俊秀,她笑道:“皇上有什么只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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