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2 / 2)
他却不停回想起那一天高元灵跪在那里宛如败犬求他的饶恕,那时候他也不过是个垂垂老矣身体残缺的可怜老人。他动摇地想:是朕逼死他的,这有必要吗?他可以不死吗?
但不管谋算多少次,高元灵是后宫与内阁之间的桥,孙太后借助他笼络和挟制阁臣,阁臣们又通过他来制约沟通孙太后,他要在这重重压制中突破,拿回属于皇帝的权力,必须先要破这一座桥。
高元灵作恶多端,他必须死,就算交与有司审决议罪,他也必定死,更何况他还只是内侍,皇家的奴才,孙太后要处死他不过一句话。高元灵也知道自己已是弃子,因此才自尽了。
他心思纷纭,杂乱无章,一时百感交集,却听到巫妖忽然问道:“你有没有想过离开宫里?卸下皇帝这个担子,我可以帮你远离这里,隐姓埋名,给你留下钱财,让你一辈子生活无忧。”
萧偃仿佛愣住了:“离开宫里吗?”四海天涯,都可以随心而去?像诗里头写的一样?
巫妖道:“对,你太年轻了,过早面临了这些,其实你可以不需要面对这些的。”本该受宠爱的年龄,年幼目睹杀人,又在少年之时决人生死,过早背负杀人的罪恶感,没有自由,没有快乐,每天都在夹层中找到一点点喘息的地方。
萧偃想了一会儿:“你会和我一起走吗?”
巫妖道:“可以。”
萧偃又问:“乌云朵也一起走?”
巫妖道:“可以。”
萧偃眼睛仿佛微微亮了一下,但很快指出了漏洞:“但是,当我不是天子的时候,就没有真龙气运了吧,那你的魂体,还有恢复的那天吗?”
巫妖沉默了,萧偃低声道:“你会选择皇叔或者其他人吗?”
巫妖温和道:“我陪着你。”人的一辈子很短,并不拘于这一时,这一人。
萧偃道:“没有龙气,你会越来越虚弱吧?”
巫妖道:“会和之前一样陷入沉眠,不过可以陪你很长时间,到时候你会有新的朋友的。”
陷入沉眠,然后等待下一个真龙天子?
萧偃忽然摇头:“不,我不走,我要做一个青史留名的明君圣天子,我会让你恢复的。”
巫妖沉默了:“后悔的时候可以和我说。”他其实感觉到小皇帝对这份职业并不怎么热爱,常年在严格监控和压抑下生活长大的他,显然更向往的是无拘无束的生活。
但是这个时候他感觉到了对方珍贵的心意。
他总是对这种心意无法拒绝,一如那些收藏在他储物戒里的礼物们,若是在原来的世界,大概无人会理解半神之身的巫妖王,会用宝贵的储物戒来装那些琐碎的东西。
他又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会成为一个好君主的。”至少他没见过他的世界里这样年轻的人王,仁爱擅思,有决断有勇气有原则。
萧偃笑了,眼睛弯了起来,心情很好:“谢谢。”
巫妖没说话了,心想这个世界的人真含蓄,不过夸上一句,对方就这么高兴,不过这样子就更符合他的年龄一些,毕竟这种岁数应该无忧无虑。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他预感自己确实能在这位少年天子身上得到足够的真龙气运,修复魂体。但是,他其实更期待这少年选择另外一条更轻松愉快的路和人生。
第36章 风月夜
内书房仍然是和从前一般, 安静而有规矩的。
只有卫凡君,一直哀怨地时不时看着萧偃,目光存在感强到萧偃不得不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收到警告的卫凡君立刻收敛表情, 一本正经。
萧偃啼笑皆非, 直到内书房课讲完, 他回了紫微宫,果然毫不意外知道吴知书已去了司礼监, 紫微宫副总管太监叫蔡富安如今暂时掌着紫微宫的诸事,他是个老实人,勤快但并不机敏,
这似乎是许多太过聪明的人的通病, 因为自己能力太强, 因此喜欢任用勤勉任劳任怨但却欠缺些机敏和灵活的副手, 不会自专忠诚靠谱细心是第一位选择,也因此往往当他们出了问题,他们的副手却未必就能承担起来责任。
这就是萧偃的机会。
蔡富安果然和从前一般沉默勤快却不敢擅自做主, 一旦出现不同的命令时,他就会暂时选择屈服眼前的那个。当夜幕降临,萧偃表示不需要人内殿服侍后, 他茫然了一会儿,虽然还记得孙太后说的皇上跟前不能离了人, 也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带着内侍们离开,守在外殿。
萧偃让巫妖布了个正在看书的幻阵,然后大大方方到了金瓯坊, 卫凡君果然在那里树下藤椅里窝着, 手里揉搓着乌云朵,乌云朵变成了凡猫的样子, 似乎还挺享受,咪咪咪地伸着脖子缩着脚丫,爪子还一抓一抓的,仿佛是只非常正常的小奶猫。
“皇上!”卫凡君看到他连忙起身,乌云朵乖巧地从他膝盖里一跃跳回了高高的槐树枝头,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萧偃问他:“怎么了?有事?”
卫凡君有些委屈:“皇上好些日子没来,祝如风也不见了不知道去哪里,祖父说他为您办事去了,让我不许打听,祖父如今不上朝了,在家天天盯着我学功课。”
萧偃忍俊不禁:“忍忍吧。”他知道祝如风忙什么,何常安在山庄,他估计在那边看着他,虽然有请大夫医治,安排山庄的事,当然比金瓯巷这边的事情要重要一些。
卫凡君低声道:“最近……出了很多事……”祖父君前失仪被免了上朝的资格,皇上定了孙家嫡女为后,司礼监总管自缢,紫微宫的总管太监被捕后越狱。林林总总出了这么多大事,到处都在议论。他却又找不到祝如风说话。
祝如风好些日子没出现,他也不知道怎么找到他。虽然祖父被罚了,但所有伴读都改了从前对自己那种轻佻看不起的态度,就连授课的翰林学士们,看着他的眼光都和从前有了区别。他似乎一下子多了好些朋友,但他又隐隐觉得这些人为着的并不是要和他做朋友。
他不太聪明,因此想不明白这些其中的关系,但却又敏感的感觉到了这一切都和皇上有关。
萧偃没解释什么,他已换了身普通的长袍,看着就像个普通京城富豪家的小公子,手里捏了把扇子,笑道:“走吧,今晚去哪里玩?”
卫凡君微微张大嘴巴,终于反应过来:“好,我备车!”
萧偃一笑:“没亲政的皇帝,能有什么事?玩儿去吧。”卫凡君却不敢就走,忙道:“稍等,祖父说了,您出行不是小事,必得带上祝如风呢,我叫他不动,但是陛下您出行,他肯定会出来,我已叫人去传话了,咱们先走,我们今儿去绿杨庄玩,如今天暖了,去庄子好玩。”
果然马车行了不远,就到了绿杨庄,祝如风果然已在那边守候了。这绿杨庄也在城郊,青墙高峻,屋宇轩昂,绕着庄子挖了护庄河,环河栽着杨柳碧桃,晚风习习,柳丝万缕,景致秀丽。河面上在庄子前后各修着两座石桥,走进去楼台亭阁,花树齐全。
庄子几条道路边修了许多彩棚和看台,扎了无数的灯,只看灯光璀璨,恍如白昼,人客不少,全都华服锦衣,带着奴仆。
不少客人和卫凡君打招呼,卫小公爷认识的人很多,但却都是些闲散子弟,贵是贵了,却肯定都没有面圣过,因此倒不担心小皇帝身份被识穿。
五月天气正好,庄子上什么玩的都有,斗鸡走马,赌蟋蟀赛八哥,投飞镖射羽箭,又有不少卖些花卉扇子香袋的,也有人在一旁唱曲打拳卖艺的,林林总总,竟然是个认真经营的销金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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