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2 / 2)
“没了这玩意,你是会没命吗?”
哑了半天,付敬才才终于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语言,着急地解释:“小河,你别生气,我没有赌,我就是跟朋友玩玩,当乐子,你看,我们玩的都是几十几十的。”
“几十几十的……”付河点着头,忽然笑了。
路西加看得清楚,他的嘴角是颤的,下颌也在不受控制地抖,极力克制的情绪已经塞满了眼眶。
他明明在笑,眼底的泪水却更加真切。
像是知道付河不会相信,付敬才明显变得急躁,他胡乱抓了把自己的头发,眉头也不耐烦地皱起:“真的只是玩玩,我没有赌啊!”
“当年,你不也是这么开始的吗?几十,几百,几万,几十万,几百万……”
在儿子的女朋友面前被这样连续质问,付敬才打心里觉得没脸面,他并没有回答付河的问题,而是忽将声音提高了一大截,梗着脖子争辩:“我就是自己待着无聊,那我还不能约几个朋友聊聊天?你这孩子能不能别这么小题大做啊!”
付河看着他没说话,过了好半天,举起手里那一叠钱,朝付敬才抖了抖,用不大的声音问他:“你还记得清,我给你还债还了多少年吗?”
付敬才顿时没了刚才的气焰,将视线挪开,没吱声。
有细微的声响,是付河不住抖的手带得那一叠钱在颤。
路西加再看不得付河这样,她站起来,心疼地想要走到他身边,带他离开这。但付河接下来的两个字,却让她没能迈出步子。
“十年……”付河停了一会儿,又用更轻的声音重复,“十年……”
情绪终于像是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付河将那一叠钱狠狠甩到付敬才身上,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赔了我的十年!”
这是路西加第一次听到付河这样声嘶力竭的声音,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钱打在人的身上,可以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可以带给人这么大的痛苦。
路西加呆呆地看着付河,一直忍着的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滚了下来。
哭泣中,她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却见付河朝她看了一眼,然后快步走了过来。
她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付河牵住手,带到了一旁一直紧闭房门的一间卧室里。
卧室里空荡荡的,付河进门以后先将衣柜打开看了一个遍,确认没有人,才拉着路西加坐到椅子上。
路西加仰头看他,他紧紧抿着唇,没说话。只是又将手伸到了刚才一直摸的衣兜,掏出了一副耳机。他将手机和耳机连接好,然后将耳机给路西加戴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蹲下身来,握着路西加的手说:“在这听会儿歌,等我一会儿。”
他摁下了播放键,音乐响起的同时,他便已经要起身。路西加哭着拉住他的手,付河也很有耐心地重新蹲了下来。
其实路西加并没有想好要说些什么,从理智上说,她似乎应该告诉付河“别冲动,好好说”,可刚才付河那句“十年”早就冲破了她心里所有的防线,她也再一次想起那晚,头发还湿漉漉的付河说,“不能把所有人都困在泥潭里”。她一直都觉得那段过往一定非常苦,可直到刚才看到付河的失控,她才真切地体会到了他的恐惧。
她开始控制不住地想,如果他没有被谢其瑞发现呢?如果他没有成为这么厉害的作曲人、制作人,如果他还在吃着五块一碗的面,买着十个鸡蛋,那他为别人的错误赔上的,又岂止会是十年。
她没办法说出这句“别冲动”,她的爱人不该再被任何人再次拖进泥潭。
所以,紧紧的攀着他的手臂,路西加只说了句:“我等你。”
房门开合,再然后,就是混在在音乐声中的激烈争吵。
路西加的手一直在抖,她不想让付河看到她的害怕,便不停地将两只手交握、攥拳,又不住地擦着眼泪。
她一直盯着那扇房门,终于,房门被打开,路西加先是看到了付河通红的眼底,再然后,视线下移,是一个血淋淋的拳头。
“怎么,受伤了?”
原本已经平复得差不多的情绪一下又翻腾起来,路西加着急地起身,付河却很快走到她面前,帮她摘掉了耳机。
“没事,”付河用没受伤的那只手牵住她,安静的空气中,有很轻的叹息声融进,“走了。”
第46章 “我们回家吧。”
付河手上的伤口有些深,路西加用酒精帮他做了简单的处理,还是坚持带他去了医院。医生在处理伤口时嘴上说着可能会有些疼,但付河自始至终却一声都没吭。好像从失控之后,他唯一的表现便是沉默。
处理完了,护士将缴费单递给路西加,跟她交代了缴费的地点,付河这才偏偏头,抬手,要去拿那张单子。
“我去,”路西加很快躲了一下,还牵拉着付河的手臂,将他带到急诊外面的长椅上,认真地同他交代,“你就在这等我来接你。”
付河愣了愣,等回过神,视野里已经只剩了一个背影。他望着路西加消失的方向,半天,才将头转回来。
路西加交完钱回来,看到付河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坐在椅子上,只不过视线换了方向,一双眼睛一直看着角落。停住步子,路西加顺着付河的目光看过去,看到那里有一个小男孩正在打点滴。一旁应该是他的父亲在陪同,小男孩闭着眼睛靠在父亲身上,沉默的中年男人时不时扶正儿子睡歪了头,或者抬头关注药瓶里的液体余量。
普普通通的场景,和方才的惨烈一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路西加的认知里,父亲本该是这样的。就像她的爸爸,会在她受伤后整夜地陪床,会因为她随口说了句想吃什么,就跑上大半个城市去买。可今天发生的一切却告诉了路西加,并不是所有的父亲都像语文书里写得那般好,有些孩子,不是每个男人都能给自己的孩子如山的父爱。
路西加慢慢走到付河身边,坐下,又将背脊挺到最直。她伸手扒了一下付河的头,让他靠到自己的肩膀上。
虽然路西加身高也有一米七,但一米八九的付河靠在她的肩上,上身还是不得已变得扭曲。付河被路西加突然的动作弄得怔愣,明白过来她这是什么意思后,他艰难地抬了抬唇角,然后顺着椅背将身体朝下滑,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其实……那个偶像剧里,女生在那场争吵里还喊了一句话,我一直记得很清楚。”
晚上的急诊走廊称不上安静,但他们所处之处还算空旷,所以付河不大的声音也格外清晰地传进了路西加的耳朵里。他缓缓地讲述着一个故事,也在回忆着曾经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
“她说,我很努力地想要过生活,可是只有父亲,我不能选择。”
停了一会儿,付河眨了两下眼睛,好像这样就可以把曾经遮在他眼前,永远不肯散去的大雾驱逐干净。他忘不了自己听到这句台词时的心情——原本在擦拭桌子的手突然变得酸软,浑身的力气好像一下子被抽干。那是一种只有经历过才能理解的迷茫和恐惧,他在毫无防备间被别人一语道破自己的困境,明明心里有那么多的不甘,却也只能绝望地承认,她说的是对的。
他根本没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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