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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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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师傅看着他这副蠢样乐了两声,抄起那二两银子,自己收了一两,另一两打算等那小厮回来就给他。

“封口费”这东西,知了情的都得有。不然若因他私吞导致这事儿传出去,楚娘子准定是找他算账。

两只食盒对一个姑娘家而言不好拿,那小厮颇有眼色地送清秋一道回了睦园的正院门口。清秋额外给了他赏钱,便独自提着食盒进了屋,到堂屋先将旁人都摒了出去、又阖紧了房门,才敢将毛血旺端出来,和米饭一起端进卧房。

卧房中,楚沁还在打摆子,一阵一阵的,打起来根本止不住。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虚,清秋去叫膳的这会儿工夫她打得更厉害了。因为她虽已在定国公府活过了一辈子,却从来没有这样叫过膳。

这是有些缘故的。

大晟开国之初,是从前朝手里接过的一个烂摊子,国库空虚得聊胜于无。为着这个,高祖皇帝厉行节俭,不惜将御膳规制一减再减。

如此一来,朝臣们自然纷纷效仿。毕竟天子都从自己牙缝里抠钱填补国库了,总没道理臣子们反倒奢靡无度。所以在最初的几十年里,京中越是达官显贵越是过得朴素。

后来国力渐渐好了,大家不必那样俭省了,各种宴席开始纸醉金迷起来,俭省之风却还是在女子间流传了下去。

这般情形乍看荒谬,实则别有原因——因为世人总爱说女子善妒、爱争抢,女儿家说错一句话都会被指指点点,自不免用条条框框将自己圈起来,恨不能让自己变成个活菩萨。

菩萨是什么样呢?除了心地善良之外,还有不争不妒、清心寡欲。口腹之欲也是欲,便是要不得的。

京里因而一度有过些不成文的规矩,官眷们坐在一起聊天,若说起谁家的娘子“每每都是膳房做什么便用什么”,那就是夸她温顺贤惠;反之,若谁家娘子能被人明明白白地说出“就好吃一口什么什么菜”,那便不太是什么好话了。

而在这之中,川菜又属格外被人指摘的那一种,因为色香味都太过出挑,辣与甜都能做到极致,还爱用葱姜蒜这样的“五辛之物”,怎么看都和佛门的“清心寡欲”格格不入。

毛血旺则更是极端中的极端,它不仅色香味都浓烈张扬,还用下水。

——官眷贵妇都是体面人,怎么能吃下水?!

所以楚沁打从过门之后就一口毛血旺没吃过了,刚开始是强忍着,后来就慢慢忘了自己曾经多爱这一口浓郁的香辣。

她的父亲曾外放到蜀川做官,那时她还小,就被爹娘一起带了去。当时在她家所在的巷口就有一家卖毛血旺的馆子,十文钱就能吃上一碗,再付五文便能额外加些鸭血。

那鲜香扑鼻的麻辣红油一口吃下去,香味能勾得人魂都飞了!

楚沁那会儿时常去叫上一碗十五文的,边抹眼泪边干下去两碗米饭,经常走到家的时候还在吸凉气。

那会儿的日子真快活啊。以致于她临终时想到的最后一个场景,就是自己在那馆子里吃鸭血的样子。

所以这回重活一世,就算是天塌下来她也要再来一碗!

清秋为她支好榻桌,将毛血旺和米饭摆到桌上,见她还在抖就自己端起碗想喂她吃。楚沁却固执地要伸手去接,边哆嗦边道:“我自己来……这个自己扒饭才香。”

“……”清秋服了,一边将碗递给她,一边担忧地望着她。楚沁颤颤巍巍地费了半天力气才夹起一片鸭血,就着米饭送进嘴里一咬,四溢的鲜香直令她脑子都一懵。

太好吃了,扑鼻的香味还有豆瓣酱的咸鲜与豆豉独特的口感一起敲在齿间,那一瞬她甚至觉得……甚至觉得上一世的几十年,都没有这一瞬间来得幸福。

这个念头直令她鼻子一酸,眼眶也泛了红。清秋只道她是辣坏了,连忙摸出帕子要帮她擦眼泪:“娘子别吃了……这还病着呢。”

可是话音未落,就见楚沁又往嘴里噎了片毛肚。

清秋:“……”

楚沁根本顾不上听她的劝,专心致志地从碗里挑东西,把章师傅做进去的几样东西都尝了个遍。

鸭血嫩滑,毛肚爽脆,腊肉劲道咸香、兼具一股熏制后特有的味道,就连煮不进味的老豆腐搭在里面都显得恰到好处。她不知不觉吃得泪流满面,也说不清是辣的还是感动的,反正心里是痛快极了。

她心里一遍遍地在想:上一世,她到底活的有什么劲呢?

前后几十年,她竟都是为了别人的眼光而活的。

她好像掉进了一个怪圈,孜孜不倦地想让别人对她的评价好一点、更好一点,为着那些虚名一分分将自己熬得筋疲力竭。直至重病之时她才猛地惊觉,整整一辈子,她除了赞誉之外,什么都没享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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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碗毛血旺楚沁到底是没多吃,她到底还病着,解馋归解馋,可不打算把自己吃死。于是各样食材都尝了一口之后,她克制着好歹做了罢,清秋松了口气,端了清粥进来,服侍着她又进了些。

约是因为吃了东西有了力气,楚沁用完膳感觉身上舒服了些,哆嗦得也不那么厉害了。她便没有急着再睡,靠在软枕上闭着眼睛静静回忆了一会儿,回忆在这个时候除了生病还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想不起来。

实在是隔了太久了。她离世时府里的孩子都已成婚了好几个,鬼还记得住成婚三天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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睦园西院,安姨娘打从听婢子说起“正院那一位病了”,眼睛就亮了。

她是这院子里的侧室,却和夫君的姑父七拐八拐地沾着亲,更是国公夫人亲自挑进来的人,算是贵妾。再加上容色倾城、身姿窈窕,安氏从过门起就存着雄心,誓要在这国公府闯出一番名堂。

然而这裴家三郎却似乎不是个容易拿捏的人。安氏比楚沁早半个月过门,却连夫君的面都没见过。三日前楚沁嫁过来后,裴三郎更是只往正院去了。

如今正院的病了,倒是个机会。安氏心里想着,他自然是不可能一辈子只守着正房过的。前两日新婚燕尔他固然要做足样子,但眼下楚娘子病了,他来见她便是顺水推舟的事。

安氏于是斟酌着做了些安排。一则是托膳房做了些点心,趁裴三郎不在,先送到书房去,等他回来瞧见了,下人自会回话说是她送的。

二则还是托付膳房,让他们将她这里的晚膳按裴三郎的口味备,以便让他来时用着舒心。

三则,她让人瞧准了时间,在下午三点左右去正院回话,客客气气地说要去探望楚沁。

这样等楚沁差人回话的时候,她差不多是裴三郎从学塾回来的时候,只消裴三郎往楚沁的院子去,两个人自然而然地就碰上了。

安氏自问这番安排做得不错,若不出意外,楚娘子应该还会自觉地将人劝到她房里来。

——楚娘子到底是新过门的媳妇,这会儿正是该做个大度的时候。如果过门三天就与妾室生出不睦,亦或明知自己生病还把着夫君不肯撒手,传出去可不好听。

安氏仔仔细细地吩咐下去之后,就坐到妆台前安心梳起了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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