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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稚拧着眉头,强迫自己重新冷静下来,理顺了思路,“他并非你所说的那样,过去我们都误会他了。”
谢珩漆黑的眼睛注视着他,“什么意思?”
李稚道:“多年来他保卫西北的王域,守护雍州的百姓,哪怕付出性命也不惜,正因梁朝有这样的将军在,氐人才不敢进犯秋毫。他并不想张牙舞爪,是盛京士族先步步紧逼,他才变成今日的样子,这盛京的朝堂正如危机四伏的山林,他不亮出獠牙,难道任由宵小围攻欺凌,保全自己又何错之有?”
“滥杀无辜也是保全自己吗?”
李稚闻声看向他,“那都是别人先招惹他,若是没有招惹他,他是不会动手的。”他低声重复了一遍,“是我们都误会他了。”伴随着头顶焰火不断砰然绽放的声音,这一句话有些低沉难辨,回过神时正好对上谢珩的视线,那双深邃的眼中什么也看不清,李稚的心莫名漏了一拍。
“你对他的态度改观之大,短短两日言语间像是完全了解了他的为人,看来不仅仅是因为他出手替你解围。”
李稚的眼中倒映着流星似的火焰,他低声道:“他与我之间的过节,皆是误会,我少时偶然与他见过一面,他曾救过我的命,那时的他不是如今这般歇斯底里的疯子,那时的他像个目下无尘的少年神仙,站在月桂树下吹笛子,我总觉得那是个梦,那并不是梦,他原本也是个极为善良的人。”
谢珩问道:“吹笛子?”
李稚一开始还没有意识到谢珩为何单独问这一句,与他对视半晌,猛地回过神来了,瞳孔微缩了下,有些事情直到这一瞬间他才发现了其中的关联。当初他在寒天观对谢珩一见难忘,从第一次见面起,就找了个话题非说谢珩像神仙,两人同床共枕时,也不忘和他一遍遍说起那心心念念的梦,这自然是存了想多与谢珩亲近的私心,他想着又下意识看了眼谢珩,原本只是豁然开朗,可不知为何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睛,心却咚的一沉。
谢珩一句话也没说,这一眼对视得太久了,李稚的心莫名其妙开始慌乱起来了,他想要解释一句,刚张口却又没了声音,终于,他用力攥紧手,压下此起彼伏的动荡情绪,低声道:“抱歉,我认错了。”
谢珩依旧是注视着他,良久才低声道:“那人原是赵慎啊。”
李稚没有接话,他本想极力保持平静地与谢珩对视,顺水推舟地解释下去,可却实在扛不住对方的注视,稍微别开了视线,那一刹那流露出的痛苦之色没能够掩饰住,可以窥见他此刻的心境也是如何汹涌起伏、进退纠结,尽管只有一瞬间,立刻又恢复如常,却被谢珩看在眼中,他重新开口道:“是啊,我也没想到会如此的巧合,真的是他。”
谢珩视线扫过那双反复松开又攥紧的手,他能感觉到李稚正在艰难地做抉择,或许早在心中已经痛苦了许久,过了许久,他才道:“一个多年前懵懂的梦,或许与现实并不一样,你小时候见过他,觉得他那时是温柔善良的人,可人是会变的,少年时的心性未必能够延续到如今,尤其是像他这样一生都在经历壮阔波澜的人,心境也自然有所变化。”
李稚闻声眼中的光闪烁了下,“可他仍是他,无论是变成了什么样子。”
谢珩道:“你确实是至情至性的人,年纪也小,在心中将诸多朦胧的事物看得至高无上,喜欢谁便觉得他一切都完美无瑕。但我想同你说的是,世上的事情并非如此,你所追寻的或许只是少时梦中的美好感觉,但长大了却要着眼于当下,仔细想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什么,这世上并无真正的神仙,你好好想想。”
李稚拧着眉头,没有说话。
谢珩最后看他一眼,也没有逼他,一声扑簌的声响,车帘重新放下了。
李稚听着马车逐渐远去,他仍是站在原地,一直过了很久,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他才终于慢慢转过身看向那辆马车远去的方向,许是撑做若无其事太久了,浑身僵硬无比,后知后觉地颤抖起来,竟是怎么也止不住。
他忽然抬手用力按住额头,转过身大步往另一个方向走,风刹那间全吹在了脸上,整张脸都热了起来,流星似的华灯照耀着一整条无人的街巷,少年忽然仰了下头,一走进光明中,竟是有种忍不住想要落泪的冲动。他重新收拾好了情绪,面无表情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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