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欢(1 / 2)
裴贵妃怀孕怀得天昏地暗,金贵人向来是由着璀然为所欲为,永兴长公主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无非就是个臣女,宫中也不差她一碗饭吃。若是她能让璀然这个小祖宗少闹是非,让贵妃能安心养胎,就是积了大德了。
刘小姐进宫这天,贵妃正在害喜。
又一阵止不住的恶心直冲上来,实在没有东西可吐了,只呕出几口青绿色的苦水。
侍女拿走唾盆,递来香茶漱口,又换了几束新鲜百合花驱味。这一套流程,贵妃宫里的人近来已经很熟练了。
“这,都呕胆汁了……娘娘还是用两口粥罢,您眼下可是双份的贵重……”
贵妃厌倦地挡开嬷嬷端来的吃食,歪回躺椅,闭起了眼睛。印象里的关关怀孕就没什么反应,她自己却害喜得昏天黑地,闻到荤的气味要吐,便只能吃些素粥;这几天突然一变,闻到米的气味也要吐了,折腾得几乎粒米未进。
这样正常吗?御医总是只会说些模棱两可的废话。或许是她年纪不小了,或许是这腹中孩儿心意相通,感受到了母亲并不想要自己……
“听说有人将朕的爱妃饿着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贵妃睁开眼睛,只见皇帝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榻旁,周围的人跪了一地。怀孕对她如同晴天霹雳,自己这关尚且过不去,越发不想见到皇帝,更不愿拿狼狈相争怜邀宠。奈何她无心,不代表底下人没有这份心思。皇帝总能够听说贵妃哪里不好了,又跑来烦她。
自从贵妃有孕,皇帝倒像头一回当上父亲,将她纵得无法无天,这会任由她躺着不动不理他,依然好声好气。
“膳房没用,将他们统统罚了,换人重新做好吃的给阿云,好不好?”
贵妃微微转过脸来,冷笑道:“陛下分明是为了子嗣上心,就不要折杀妾了。”
因为有孕,她未施脂粉,比平常显得更多了稚气,在皇帝眼中,倒像是生病的孩童使小性了。
“那可不对,朕要孩子,也要阿云。”皇帝一边说着,一边把她半抱起来靠着自己,下人早就有眼色的退出了,贵妃挣也无力,只好装木头人随他去。
皇帝一手覆在她微隆的小腹上,轻轻摸着。“听阿耶的话,不许让阿娘难受。阿娘明天还吐,阿耶就让翰林写一道圣旨,日日念给你听。”
他这样放下身段厚脸皮,贵妃终于噗嗤了一声,也不知是开心还是嘲笑。
皇帝当慈父当得更起劲,亲手喂她吃了小半碗粥,总算没有再犯恶心。孕期头几个月最容易困,贵妃吃了东西,眼皮渐渐的重了。皇帝怕她积食,强拉着她讲话。
“阿云觉得这胎是个儿子还是女儿?”
“你说,会长得像谁?像你便好。”
“不论儿女,朕都一样的宠。将来,朕要把天下最富庶的郡国封给我们的孩子。”
贵妃垂着长长的眼睫。 她只觉得荒谬,想问璀然的封邑可回来了,终究是不敢。这么些年,足够摸清皇帝不能踩的尾巴。他从不屑于把侄子视作情敌,甚至不介意奸夫的名头,可是,当王琮以情敌身份挑衅他的君权,皇帝就变得充满了戾气。
“好些日子没出门,宫中有什么新闻么?”贵妃小心翼翼地问,选了一个无伤大雅的方向转移话题。
皇帝似乎僵了一息,很快不露痕迹地接口:“也没什么。璀然快及笄了,朕考虑给她指一门好婚事。 ”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自己轻笑起来。“那日她的姐姐妹妹进宫入贺,璀然倒是开心,难得不与朕顶嘴了。那孩子还说,看来卫哥哥最好,以后要嫁给卫哥哥那样的。”
卫哥哥就是卫纮,皇帝四妹的独子。他父母是皇家最出名的一对恩爱夫妻,可惜驸马早在讨伐前朝时就战殁了,他母亲伤心欲绝,强撑到先帝登基封她为公主,也撒手而去,撇下一对少年儿女。先帝心疼外孙做了孤儿,直接让卫纮承袭母亲封邑,是为南安侯。
彼时卫纮才十七岁年纪,一无功勋,二无特长,性情还莽撞,胜在父母双亡,皮囊如玉,又没纨绔恶习,顿时成了京城最炙手可热的单身汉,许多贵女争着嫁的对象。
因为卫纮是王琮最亲近的表弟,贵妃当年也对他的亲事非常关注,不惜当过两回惹人讨厌的红娘。不过这小子嫡传了王家的眼高于顶,谁也看不上。一拖到了二十出头,亲戚们都等着看,什么样的绝世美人才能叫卫纮落马。
结果纷纷大跌眼镜。有一回,卫纮逢旨去吴兴郡祭祀先祖,在那里和太守的女儿对上了眼,非那许小娘子不娶。许氏也不算什么高门大户,太守之女,说低不低,说高不高,做个侯夫人凑合,做外戚就很勉强了。奈何卫家人丁凋零,卫纮自己就是族长,没有人管得了他,当舅舅的皇帝也只好点头。
说来也怪,许氏只是温婉些,算不得多么惊艳聪慧,偏偏就把卫纮拿捏住了,成婚两年还如胶似漆,直追他父母的遗风。坐等始乱终弃的贵女们更加扼腕,早知道卫郎是这样忠心的好丈夫,当初打破头也要强嫁了他。
“璀然还小呢,只不过看卫纮心爱他娘子,就觉得他好了。”贵妃微微笑道。极少听皇帝关切儿女私事,让她隐约有几分不安。
“卫纮生得好,自然招惹女孩儿喜欢。知慕少艾,少年人对于情爱总归是肤浅。”皇帝收敛神色,低垂了眼,不知想起了什么。就算贵妃心中恨恨,那一瞬间心弦却也拨动了一下。
很多年前,一提起王勰,她想到的他总是这个样子。带着和悦的微微笑意,漫不经心地偏过头,垂下眼不知在想些什么,整个人光华温润,搅乱观者的心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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