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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现良机安南光复 忤圣意解缙离京(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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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何不可?”纪纲牙缝中蹦出四个字,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

……

三日后的下午,翰林院侍读黄淮在文渊阁当完值,遂出宫骑上自家的小毛驴,沿着西安门外大街打道回府。黄淮的府邸位于中城刘军师桥旁的忠灵坊内,待走到家门口,便见大门右侧的拴马桩上系着几匹高头骏马,管家黄七一脸慌张地迎上来。黄淮翻身下马,边往门内走边问道:“门口怎会有马?有客来访么?”

“回……回老爷,有客!”黄七嘴巴都有些不利索了,“是纪……纪大人!”

“哪个纪大人?”黄淮仍是一副漫不经心之态。

“是锦衣卫纪……纪缇帅!”

“什么?”黄淮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在阶梯上。待站稳了,他立即问道,“他来做什么?”

“小的也不知道!”黄七哭丧着脸道,“他半个时辰前就来了,还带了两个缇骑。小的跟他说老爷还在宫里当值,他却说无妨,然后就径自到花厅里坐着了,说是要等老爷回来!”

黄淮浑身一哆嗦,脸上露出一丝惊恐之色。对他这种归附的建文朝旧臣来说,纪纲简直就是妖魔一般的存在。当年燕军进京,永乐大肆清洗朝堂,黄淮就亲眼见证了无数大臣在纪纲的屠戮下含恨惨死。其后,纪纲执掌锦衣卫,更是扮起了鹰犬的角色,专为皇帝侦刺朝臣行止。有一次,黄淮等几个阁臣相约到解缙家中玩纸牌,激战正酣之际,忽然一阵风吹过,纸牌纷纷飘到窗外,待大伙儿去捡,却发现少了一张。第二日,解缙与黄淮进宫随侍,永乐问他们昨日做了何事,二人如实相告。孰料永乐哈哈一笑,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牌递给他们,二人接过一看,不由大惊失色——此纸牌竟恰是昨日丢掉的那张!而这正是纪纲阴遣缇骑做的好事!对这样一个阴鸷人物,黄淮是又恨又怕,平日里见了都是躲着走,唯恐被其逮着不是,可他今日怎跑到府上来了?

“老爷!老爷!”黄七见黄淮发呆,不由焦急地轻声呼唤。黄淮回过神来,又思忖一番,仍琢磨不透纪纲的来意。但事已至此,他想躲也不可能,只得强捺心中不安,深吸了口气向内走去。

待走进花厅,纪纲早听得外头声响,已起身等候。见着黄淮,纪纲哈哈一笑拱手道:“黄先生总算回来了,纪某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不知缇帅大驾光临,竟让您久候,罪过罪过!”黄淮早知纪纲是个笑面虎,此番见其笑容可掬,他心中愈发惊慌,仍强自镇定地寒暄。

“是在下未先知会便贸然造访,先生何罪之有!”纪纲又是亲切一笑。

黄淮满腹狐疑,实在摸不准纪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无心再跟他敷衍,遂干笑一声,做个手势请纪纲重新落座,然后自己也坐了拱手道:“恕我冒昧,不知缇帅今日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黄先生是个爽快人!在下此番前来,确是有事。”纪纲打了个哈哈,突然眼珠一转笑道,“不过眼下已是晚饭时辰。我在此坐了许久,腹中也饿了,黄先生不会连顿晚饭都不管吧?”

“缇帅造访,鄙舍蓬荜生辉,岂有不留饭的道理!”见纪纲这么说,黄淮只得尴尬一笑,便要招呼下人备饭。

“不劳先生费心!”纪纲一摆手阻止了黄淮张罗,“在下来之前已在醉仙楼定了一席酒菜,眼下应已备好。在下派人取来,咱们边吃边聊!”说完,也不待黄淮推辞,便将手往后一扬。站在他身后的两个缇骑当即一躬身,飞也似的向外头跑去。

黄淮见状,只得咽下口唾沫,又无可奈何地与纪纲做嘴皮子周旋。其间,黄淮几次出言试探,欲问出纪纲此番来访的用意。但纪纲滑得跟泥鳅一般,尽挑些不着边的山野逸闻跟黄淮瞎扯,弄得他心中愈发忐忑。小半炷香工夫过去后,两个缇骑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每人手中都提着两个大食盒。纪纲见状,遂哈哈一笑,指着花厅中央的八仙桌道:“把酒菜都摆到那上头,本帅要与先生小酌一番。”

“是!”二人答应一声,随即走上前开始摆席。黄淮顺眼一瞧,不由微微一愣——这纪纲好大的排场!

只见这菜中打头的一道便是醉仙楼的头号招牌——什锦海味杂烩。此菜是将炙蛤、鲜虾、燕菜、鲨翅等上品海鲜烩到一起,用精厨烹制,味道极其鲜美!仅此一道菜,花费便不下二十贯!紧接着又是桃花鲊,这是用二月里湖广所产鲊鱼腌制,口感亦是极佳。再接着就是一盘冰鸭,此鸭做法是先一日将鸭煮熟,过一天凝成膏再食用,入口清凉润滑,嫩爽无比——以上都是御宴才有的珍肴!而其他的菜式也是不凡,什么嘉定鸡、金坛鹅、滇南鸡鬃菜、福建西施舌等等,都是一等一的特产,仅运到南京就耗费不菲。连酒都是产自湖广宜城县的极品“竹叶春”!黄淮自家虽不富裕,但好歹在内阁当值有年,各类宫廷筵席也参加了不少,这么多珍馐美味聚于一席,他却是从未见过。

“三个月?半年都不够!”纪纲对黄淮话中隐含的讥讽之意犹若未觉,只潇洒地一挥手道,“今日有事与先生相商,不表点诚意怎么能行?我们且先上席,席间再细说不迟!”

一听有事相商,黄淮心中顿时一咯噔,也无心思再嘲讽纪纲。这时酒席已摆好,纪纲一挥手,两名缇骑便出了花厅,临走时还将大门带上,自个儿昂首挺胸守在外头。

“黄先生,入席吧!”纪纲嘿嘿一笑,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黄淮心中苦笑,却也只能遵其所请,一声不吭地坐到桌旁。纪纲哈哈一笑,紧挨着黄淮坐下。

菜是好菜,酒是好酒,可有纪纲坐在身旁,黄淮无论如何也勾不起丝毫食欲。待胡乱吃了几口,黄淮终于忍将不住,将筷子往桌上一撂道:“缇帅,今日你来寻我,究竟所为何事?”

“黄先生儒雅之士,怎这般焦急!”纪纲悠然一笑,又夹了一口西施舌放进嘴里不紧不慢地嚼碎咽了,方轻轻放下筷子道,“也罢,其实在下今日前来,是有一个锦绣前程要送给先生!”

“你?送我前程?”黄淮满脸疑惑地望着纪纲,不明白此言何意。

“若在下所记不差,先生是洪武三十五年八月入的内阁吧?”纪纲脑袋微微上仰,似在回忆悠悠往事,“当初皇上创立内阁,头一个被简拔入阁的便是您,并授翰林编修之职,比解缙还早了十来天。”

“确是如此。”黄淮随口应和,心中却愈发疑惑。

“如此说来,其实先生才是我大明内阁的第一人!解缙不过是后来居上,抢了您的位置!”

“你这是什么意思!”黄淮蓦然警觉,神情也立刻严肃起来。

“在下之意,以先生才学见识,不在解缙之下,又是头一个入值内阁!但这几年下来,内阁之首却是他解缙。先生位居人下,难道就不觉得憋屈么?”

“缇帅这是要离间我和大绅么?”黄淮一声冷哼。

“不是离间!”纪纲把玩着手中酒杯,不慌不忙道,“先生论年纪,论资历,论品性,无不高于解缙,才学见识亦不逊色。如此人物,却被他解缙压制多年,在下为先生觉得不值!”

“不劳缇帅费心了。”黄淮再也听不下去,当即拂袖而起道,“我与大绅同僚多年,互为知己,岂会因这区区功名而生嫌隙?缇帅想以此从中挑拨,也未免将我看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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