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议和事又生波澜 备战事上下生隙(第4页)
“换个心安,六妹你还不知道我的性子吗?”
陈秀媛的性子十分刚烈,当年她发誓要为父报仇。但在闽江边上,左宗棠那番洋务自强的忠忱感动了她,所以她放弃了为父报仇的机会。左宗棠也是因为船政而不再追究她刺杀封疆大吏的罪过,两人的恩怨一笔勾销。每年祭日,她冥冥中默对父亲时,日益扩大的船政事业是她唯一的安慰。没想到到头来竟是一场空,她何以面对父亲?
这样的理由也依然说不通,活人都是从死人身上找活下去的理由,哪能去找必死的说法?但无论丁护士怎么劝,无奈陈秀媛就是不听。
“姐,你的孩子总该让我带走吧?”丁护士见劝不通陈秀媛,便提出这个要求。
“那也不必了,德克碑已把他们接到海关去了。六妹,孩子是我的,也是德克碑的,他怎么安排孩子,我不能太拗着。至于我,则有两件事求你,我万一不在了,一是请你帮我给京师的左大人发个电报,告诉他我没能劝住法国舰队,只有玉石俱焚,以向他交代;还有一件事,就是请你帮我在马尾山上选个面向着闽江的地方,把我葬在那里。”
看陈秀媛如此决绝,丁护士的眼泪流了下来。陈秀媛帮她擦掉泪珠道:“妹妹,姐姐这一生很苦,嫁给了一个洋人,让姐妹们看不起。幸亏还有你这么个好妹妹,姐姐很感谢你来看我。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陈秀媛送她出门,门外还有两个卫生所的男医生,他们不屑进这个法国鬼子的家门。陈秀媛摆了摆手,算是送别。
德克碑被一只小驳船送上远征军旗舰“窝尔达”号。他与孤拔早就认识,两人私交不错。孤拔看了左宗棠的电报便扔到桌子上道:“真是可笑,中国人都喜欢拿大话吓人。他要白头临边,难道白发能抵御大炮吗?”
“将军,这位左大人是很善于打仗的,当初收复新疆,没人相信他会胜利,但是他胜了。就我私人感情来说,我也很尊重左大人。”德克碑道。
“法国不是阿古柏,中国能抵抗远征军的将领还没有出生。”孤拔很自负,“而且私人感情也不能代替国家利益。”
“将军,福州船政局是法兰西帮他们创建起来的,我希望万一不幸两国开战,将军不要去破坏船政局。”德克碑觉得自己的理由太过牵强,所以又补充道,“我的妻子儿女在船政局生活了十几年,他们对那里很有感情。”
“你的要求我不能答应。正因为是法国帮他们创建的船政局,所以更应该毁掉。我们就是要以这样的方式警告中国,我们能帮他们建,也能轻易地给毁掉,弱者的命运必须掌握在强者手中。”
晚上八点钟,孤拔在“窝尔达”号上召开军事会议,并邀请德克碑参加。
“这将是一个激动人心的会议,将会永远载人史册。”各舰舰长会集到“窝尔达”号后,孤拔十分兴奋地宣布道,“中法谈判已经破裂,三天前驻华公使福满禄已下旗回国,议会已批准了新的法案,拨款三千八百万法郎支持远征军,不论采取何种办法,必须迫使中国人屈服。”
大家听到这个消息都非常兴奋。
“我已接到命令,可以向马尾的清军发动进攻了!”孤拔在空中拍了一掌,他的舰长们顿时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我知道你们已等得不耐烦了,明天就请你们进行一场实弹演习,打光你们的炮弹!”孤拔没有把福建水师放在眼里,他认为一切都将像预料的那样,就像是进行了一场没有悬念的演习。
他的部署是,在明天下午约两点的时候,闽江就开始退潮。军舰因为头重尾轻一因为火炮集中在舰首,在水流的推动下,福建水师的舰尾会自然地摆动到下游方向,而法舰则正好舰首对着福建水师的舰尾,这正是发动进攻的好时机。
“你们都要牢记,当福建水师的舰尾移过来的时候,我会升起第一面旗,那时鱼雷艇便立即进攻敌旗舰‘扬武’号。第二面旗升起的时候,所有军舰一起开火,击毁你们面前的靶子。”说这话时,孤拔的双目炯炯地望着前方,仿佛那里有待打的靶子。
“这么说我们要不宣而战,发动突袭了?”一个舰长问道,他用的是突袭,而不是偷袭,对这样一个不堪一击的对手发动偷袭实在不是件光彩的事。
“当然不是。”孤拔的安排是,明天九点将向福建水师送一份宣战书,但不是就近送给张佩纶、何如璋,而是送到福州去,给闽浙总督何璟。
“大家请想,福州接到我们的战书,翻译需要时间,再将命令发回又需要时间,那时他们就没有多少时间准备了,也许我们的大炮打响之时,他们身边还没有炮弹呢!”孤拔又自以为是地补充了一句。
“将军,冶另一位舰长又问道,“如果福建水师在退潮前突然向我们发动进攻呢?”
“不会的。”孤拔十分肯定地摇头,“中国人没有那样的胆量。而且据我所知,他们得到的命令是不准首先开炮,只有我们开炮后他们才能还击。”
散会后,德克碑又请求道:“既然将军已决定开战,那我这个劝和之人已无用处,我希望回家去劝说妻子离开船政局。”
“绝对不行,别忘了你的妻子是中国人。”孤拔一口回绝。
“我不会对她说的。”德克碑道。
“那也不行。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能离开军舰,你要回家也只能等到战役结束后。”说到这,孤拔又安慰起德克碑来,“你放心吧,炮声一响,中国人就跑光了。”
“可我知道自己的妻子,她是不会跑的。她视船政局如生命。”
“那就没有办法了。”孤拔道法国需要的时候,每个人都应当做出牺牲,包括牺牲你的妻子。”
“将军,这场战争与我的妻子无关,她不是军人。”
“难道只有军人应该牺牲吗?你问问这些军人,他们谁家里没有父母、子女、妻子?”孤拔突然变得声色俱厉起来,向他的副官命令道,“请你保护好德克碑先生,不要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是,将军!”他的副官应声敬礼。
孤拔的开战照会递到福州时,已经十点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