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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乐(中)(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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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第一次看见母亲的眼泪。她亲自扶着大昆弥的灵柩走进雪山,在那里,最识途的老马会载着他的遗骨跑到天地尽头,来年春草最茂盛的地方,就是他的埋骨之地。

葬礼之后我就回了龟兹,过了一段时间,当某个忠心老仆骑马了几天几夜来到我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我才知道父亲去世后不久,泥靡就毁掉承诺,抢过长兄的皇位,成了新任的大昆弥。我年幼的弟弟妹妹们随即被软禁,而我的母亲又成了新任大昆弥的妻子。乌孙部落历来缺乏女人,祖辈传下来收继婚的规矩。当年我的父亲也是这样,从死去长兄手里”继承”了我的母亲。

我匆匆自龟兹辞行,连夜骑马赶回了乌孙。走到那熟悉又陌生的营帐前我突然害怕了——目力所及处,全是陌生的面孔。新任大昆弥杀掉了几乎所有父亲手下的亲近的人。

我心里一紧,四处打听冯夫人的消息,才知道她不久前也成婚了,丈夫是先父王座下的右将军。我认识那右将军,他虽能征善战,却沉默寡言,也不会说中原的话。我那聪慧温柔,教我骑马射箭,也教我弹琵琶作诗的冯夫人,她怎么甘心如此草率决定自己的结局?

我握着父亲留下的佩刀走进熟悉的大帐,却看见母亲与冯夫人安详对坐着,母亲手里拿着一件孩童的小衣服缝补,对面是同样安静的冯夫人,正在绣着一只箭囊,显然,那是为他的新婚丈夫所准备。

我看着母亲隆起的腹部,她竟然再次怀孕了,那是泥靡的孩子。冯夫人抬头看了我一眼,霎那间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句都说不出。

我的手颤抖着,佩刀掉在地上。我又将它捡起来放在刀鞘里。我知道乌孙再没有我的栖身之处,我将正式成为一株蓬草,如同母亲与冯夫人一般。我回了龟兹,给长安写信求助。很快,汉家使臣到了乌孙,却突然没了消息。

诡异的寂静中,我再也按捺不住,亲自派遣密探去过问,却得到一个惊天霹雳般的消息:就在汉家使臣到达那天,母亲设宴,并计划在宴席上与使臣合作,刺杀新任大昆弥。然而使臣们显然缺乏杀人经验,泥靡没有死,还成功出逃,带了亲兵回来复仇。汉家经营乌孙几十年的局面危悬一线,于是新来的汉家使臣当着乌孙诸部族的面,将母亲痛骂一顿,揪着她的头发,说她祖辈是乱臣贼子,自己也包藏祸心,陷大汉于不义。后来,听说母亲和冯夫人都被关进了牢狱,等待不知谁的发落。

我再也听不下去,带着一队人马再次离开龟兹。星夜疾驰间,快要赶到牢城之前,却远远看见大漠尽头扬起沙尘。红色旗帜飘扬在斜阳外,那是汉家的王军。

我停下,等着王军走到眼前。领队的将军眉目英挺,虽额角生了白发,也能看出当年的风姿。我恭敬地问他的名字,他说,在下姓郑名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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