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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娶弱腰 第77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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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生哪里晓得梦迢那些家务事,听见不免心下失落,因问小厮:“嫁的什么人?”

“本县县令,姓柳,与舅爷是好友。”

“你如何知道?”

“我听见太太身边的妈妈说的。”

秋生暗暗皱眉,“你太太去打听人家这些事做什么?”

“她们是梦姑娘的老娘妹子,梦姑娘与舅爷不清不楚的那关系,太太自然都是要打听的。”

秋生提起一边唇角,轻讽了讽,“你太太管我还不够?还要管娘家兄弟,真是操不足的心。”

走出假山,秋生睐目去望,那一行已走到对岸去了。梅卿行在当中,穿着莺色长衫,碧青的裙,隔着满池莲萍如玉水如烟,仿佛蓬莱水中仙。

这厢出门,车马在侯,老太太心下一动,忽然改了主意,要与梅卿一道回去。梦迢暗窥她一眼,目光涤荡两下,清冽起来,微笑着问:“娘回去做什么,颠来颠去的也不嫌麻烦?”

老太太现寻了个由头,“我想起来,我有样东西要回去取。”

“什么东西,告诉梅卿叫她替你取来就是了嚜。”

老太太把腰端得直了些,“她不晓得搁在哪里的,还是我亲自去,省得她翻来翻去的给我屋子都翻乱了。”

一处这么些年了,谁的眼色一动,彼此就大约能猜着那颗玲珑心窍。方才梅卿如何扭捏作态,老太太如何笑眼旁观,皆被梦迢看在眼里。梦迢隐隐猜着她安的什么心,拉住她的腕子劝了一句,“娘,您踏实些吧,这里不是别的地方,那邝秋生也不是等闲之辈,二姑娘也厉害着呢。”

此话一出,彼此拆尽伪装。老太太碍于跟前有小厮,拉着二人绕马车后头,压着声吭吭笑两下,“要是等闲之人,我才懒得去打他的主意。太医院院判,那可是个肥差,况且京里的人不比济南这地方的人,是富贵惯了的,花钱不计较。再有一件,这秋生是世家大族的子弟,更是大手大脚。章平不就是如此?花起银子来,什么时候算计过?”

梦迢不听犹可,听了便生气,“我看您是想银子想疯了,这样的人能去招惹?他可是董蔻痕的丈夫!董蔻痕如今待我是个什么态度你们不知道?要是给她晓得,岂不是把账都算在我头上?”

“就是他是董蔻痕的丈夫,我才越是要惹他一惹。”老太太咬着牙,很有些义愤填膺,“你想想,那蔻痕端的那架子,简直不把你放在眼里!章平不心疼,娘还心疼呢,娘偏要替你出这口气才罢!你不要管,娘就要背地里叫她吃个哑巴亏。”

说着不管不顾,凭梦迢在后头气得跳脚,拽着梅卿便上了马车。车轮子嘎吱滚动起来,是向前么?其实不过是命运一圈一圈地重蹈覆辙。

梅卿在车内挑着帘子,将脸微微别向车窗,薄薄漠漠的笑着,“娘的意思,是要拿我当个刀子,替姐出气?”

老太太睐她一眼,抓起她另一只手,抚在手中,“哪里能呢?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哪里会拿你去替你姐姐出气?我那是哄她的话。不这样说,她闹起来惹人烦。我的本意呢,是看那秋生有钱,这样的人,我告诉你,不比济南这些穷官,呵,几千银子算什么,我看他就是万把也拿得出。况且他又有些呆。你瞧他方才见着你那副神魂颠倒的样子,不是白送上门的肥羊?不宰他宰谁?咱们在姓连的哪里触了个霉头,少不得就拿他开个好运。”

梅卿扭眼过来问:“可是姐不答应,你没见她方才急了?她把事情闹出去怎么好?”

“闹?给谁闹去?”老太太放下她的手,贴在车壁上,端得是胸有成算,“告诉那两口子?她那不是白送上脸给人打么?她没傻到那份上去。告诉章平?你看章平是会管这档子事的人?况且真告诉了他,她的脸上也不好看。她只能来劝咱们。我想想她那性子,倒不要告诉她,一会回来,就说咱们路上想一想,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了。”

“她肯信?”

“不信她也没法子,最多留神堤防。这也是好笑了,这是她能堤防得住的?那秋生又不是她什么人,腿长在人家身上,她看得住?”

说到此节,老太太一笑,挹动一抹冷艳风情,“你姐姐呀,真是好笑得很,她只想‘回头是岸’,也不看看那‘岸’哪里?这世道,是不容许女人改过自新的。”

她从梅卿撩起的宽缝里冷眼外瞥,擦身而去的,无不是四通八达的街巷,然而绕来绕去,尽头皆是铁桶一般的城墙。谁的一生不是困死在某座城内?

这大半生,由无锡辗转济南,从天真少女流离成浪.荡毒妇,只不过因为一个不是她犯下的错,为什么苦果却要她来背负着?人说四十不惑,然而她至今也想不透这一点。却明白了另一点——天空海阔,与她们有什么关系?

能走的路是很窄很窄的,稍不留神,裙子便给长着刺的花枝挂住了。梦迢躬着腰,小心翼翼地将罗裙摘下来。回房卧倒在床上,仍旧不能定神,她娘与梅卿的胆子也太大了,她想她们不过是为了钱,也许自己拿点钱贴补她们,她们大约能打消这个念头?

比及听见老太太与梅卿回来,她打定主意,拿出二千银子,预备破财免灾。谁知走到客房里,老太太还不等她开口,先揿着她的腕子将她拉在榻上,“你不必多说了,我晓得。”

老太太慨叹着,做出副深明大义的态度,“方才路上我与你妹妹商议这桩事,说来说去,倒没意思。钱嚜,也不是只有他邝秋生有,这济南多的不是达官贵人,何必去为你惹这个麻烦?算了,且放过他!”

梦迢这一日乍气乍喜,竟有些晕头转向,“娘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老太太将炕桌一拍,噘着嘴嗔她一眼,“娘这可是为了呀。”

梦迢想一想,拿出宝钞,将梅卿从卧房喊出来,齐齐围榻而坐,替她们打算起来,“我这里有两千,你们拿去,我还是那句话,省检点。做生意嚜,你们都不是那块料,那就多置办些田地。田地上回款虽然慢些,多置办些总是够一年到头的开销。梅卿,你千万改改你那性子,书望虽然待你不亲热,总没有亏待你,你听姐一句劝,姐总不会害你。娘,你也是,不要再去轧那些姘头,等我往后到了北京,安顿下来,再接您上京去,置办房子下人给您养老。”

两人没什么说的,自然满口应下。只待人一走,梅卿向窗纱欠身望她瘦条条的背影,冷笑道:“姐真是会打算。”

老太太歪着脑袋笑,将宝钞折在怀内,“哎呀可惜呀,这日子可不是照着打算过的。”

梅卿睇她一眼,捡了自己那一半钱揣起来。事到如今,做这些事已不单是为了钱了,仿佛有些报复的快感。等着看人笑话似的,要看男人的笑话,看女人的笑话,看所有得意人的笑话,要撕开迷幻的面纱,看尽世间一切状若圆满却残破的真相的笑话。

当夜月满,照着楼阁复层层,落得满地清霜,世间一场大白。臬司衙门里灯火通明,皆忙着整理卷宗供状。案子省办清楚,只等朝廷旨意,各人都能过个安定节,彼此面上皆有松快之意。

董墨却面色有些萧条。他踅步出堂,在廊下举目望月。今日纵然月满,但他知道,过不了几日,月又将亏,他顿觉枉然。

站了会,他使差役点来一盏灯笼,举步往牢里去。

还没走到孟玉的监房,便听见他在吟诗,念的是李白的《长相思》,正吟到,“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绿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董墨走到栏杆门前,看见他背着身立在墙下,穿着一件银灰的袍子,一块一块的满布污渍,髻发蓬散,正剪着胳膊昂头望墙上的小窗。狭窄的窗口嵌着几根铁柱子,将一轮圆月劈成好几半。

未及董墨开口,他先笑转过来,“董兄,我想你会来,果然是来了。”

狱卒开了门,董墨坦然举步进去,也笑道:“听见孟兄在吟诗,不知在思哪位佳人?”

“我要说是梦儿,你会不会生气?”

董墨淡淡笑着,拂衣在长条凳上坐下,“我再大的能耐,也管不住别人所思所想。但我猜,你思的不是梦儿,是曾经胸怀的清明盛世。”

孟玉垂下眼皮,对着在墙根下的杌凳上坐下,一声笑叹,“算你猜对了一半。梦儿也是我胸中的清明盛世。她很好,你要好好待她。”

“孟兄这句话说得,有些临终遗言的意思。”董墨摇头笑了笑,满目无奈,“你不是已经笃定了能逃过此劫么?”

“笃定不敢,只是赌一赌。”

董墨稍默一下,笑意渐渐零落了,“我来就是想问一问,孟兄这回押在赌桌上的是多少钱?”

“那可就说不清了……”孟玉贴着墙歪着脑袋,一副盘算的样子,落后平下眼来,目光也分外零落,“你看我算不算得官场上最会做买卖的?胆大心细,精明巧捷,我押的是这赚钱的能力。说白了,人心不足,眼前的小利人家才瞧不上,人家看上的是我这身本事,他放我这一码,往后我替他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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