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2 / 2)
顾休休回过神来,抬起头看着他,低声道:“可是你的手……”
“无妨。”
说罢,元容随手将榻上的干果掬在一起,也一并放在了沉香木阔榻前的柜子上,掀起喜被,示意她进去躺好。
顾休休抿了抿唇,侧过身去,躺进了床榻里侧。他抬手扯了扯大红色的喜被,盖在她身上,也一并躺了下去。
阔榻很宽,约有两米多长,两人躺好后,中间仍空着不少间隙,就算再躺一个人也够了。
这床榻上的被褥都是新换的,丝绸质地,柔软又舒适,顾休休端着姿态端了一整日,说是不累,却也早已是疲惫不堪了。
虽然东宫是陌生的环境,一时间有些不适应,但身侧躺着元容,那淡淡的中草药味萦绕在周身,她嗅着那熟悉而安心的气息,竟是很快就睡着了。
待青梧殿内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元容挥手将那满殿的龙凤喜烛熄灭,只留在一对喜烛在漆黑的寝殿中,映着淡淡的光亮。
她向来怕黑,即便是夜里,也要点燃一盏灯火——这一点,在大婚之前,顾月便特意交代了他,顾怀瑾也反复提醒过他几次。
只是他们却不知,元容一早就知道了此事。
顾休休睡得沉稳,似是毫不防备,听着她平缓而轻的呼吸声,他却没有了困意。
元容也侧过身去,只是不同于她将整个后背留给他,他是翻身面向她,微不可见地朝着她的方向,挪动了一两寸。
即便是挪动之后,两人之间仍是有些距离,可元容却心满意足了。他看着她散落在枕上的青丝,似瀑一般流泻,随手勾起一缕乌发来,缠绕在指尖,放在鼻息之间轻嗅着。
她喜欢茉莉花的清香,气味很淡,不那么馥郁,也没有月季牡丹的香味浓烈,便像是溪涧醴泉,清冽柔和。
就在他失神的那一瞬,熟睡的顾休休倏忽翻了个身子,将背对着他的身体翻转了过来。乌云托月般的青丝堆在枕上,半边侧颜掩在发丝中,只漏出莹白暖玉似的脸颊,透着淡淡的粉色。
元容伸出手去,指尖落在她的眉眼之间,抚过她绒细的黛眉,划过她纤密的睫羽,而后用明晰修长的食指,勾起她滑落坠在颊边的青丝,别在耳后,轻轻摩挲而过。
这是他从不敢奢想的一幕。
当年去了西燕为质,那整整年里,他受尽屈辱折磨,以为自己会死在那处,可到底还是硬生生熬了过来。
后来回了北魏,他便一刻不停奔赴了边戎塞外,只时而回洛阳城中探望她。
待顾休休及笄那一年后,上门求娶的簪缨世贵便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而顾怀瑾多次打趣他,又曾试探着问过他,是不是也如同那些郎君一般,对顾休休心有所属,牵肠挂肚。
事实上,元容一直将顾休休当做妹妹——顾休休缠上他的那一年才将将五岁,他离开北魏前往西燕的那一年,她也不过七岁而已。
他比她年长七岁,犹如父兄一般,只想护她周全,佑她此生平安康健,又怎会对她生出男女之情。
元容以为自己从始至终都是这样想的,直到她在中秋夜宴上,向皇帝说道——小女想嫁给四皇子的哥哥,太子殿下。
他的心似乎乱一下,又很快恢复了平静。总之他此生不会再迎娶旁人,若她愿意嫁入东宫,他便也能将她放在身边护佑,免得四皇子那般的蛇虫鼠蚁,对她动些不该有的歪心思。
可元容却是给忘了,顾家老夫人一直因为骠骑将军父子的死,对他颇有偏见,顾休休参加完夜宴的第二日,便被老夫人叫去当众斥责。
他以为她会因此而退缩,却不想,她面对老夫人的责难丝毫不惧,甚至不惜顶撞老夫人,只为替他辩驳。
而后便是那日在采葛坊了,他看到她跌跌撞撞向他跑来时,她情难自抑主动向他索吻求欢时,虽然明知道她是中了春合散,他的心情却还是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经历过永宁寺那几日,她被山匪劫持仍可以临危不惧,她被贞贵妃设计陷害仍可以冷静反击,他终于意识到,她不再是多年前那个天真稚嫩的女娃娃了。
顾休休长大了,而元容看她的眼神也不再清白。
那日在永乐殿中,她为遮掩津渡与顾月的私情,主动献吻,他明知道她对他并无情意,也明知道她是为了顾月才如此,却还是沦陷其中,情难自拔。
她的容颜不断浮现在自己眼前,而那亲吻的一幕也如影随形,哪怕是在梦中,令他魂牵梦绕的依旧是她。
元容感觉自己好像中了毒。
看到她就会觉得欢喜,靠近她就难免心跳加速,想要亲她,想要抱她,明明往日也会待她亲近,可如今这亲近似乎过了头,令他方寸大乱,再难自控。
却又始终想不明白,这些陌生的反应都是从何而来。
或许,他应该再去向刘廷尉讨教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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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漫漫而长,有人酣睡梦乡,有人彻夜难眠,辗转反侧。而远在南巷的四皇子府中,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本该在北宫中被禁足的贞贵妃,在半夜更出现在了四皇子府内,身戴披风,头顶帷帽,姿态雍容,不紧不慢坐在院中品茶。
而本该在永安侯府中熟睡的顾佳茴,挺直了腰板,跪在四皇子身旁,像极了一对被父母迫害的苦命鸳鸯。
“佳茴,本宫在永宁寺见过你。”贞贵妃喊得亲昵,掌心托着精致小巧的茶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水:“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只是受你族姐所累,毁了声誉,不得不委身做妾。”
贞贵妃所言,完全是颠倒是非——那日采葛坊中分明就是她让人下了药,却将责任都推到了顾休休身上,只道是顾佳茴被顾休休所连累,才让事情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更何况,就算顾佳茴没有经历那一遭事,以她的身份,进了四皇子府中,便也只能为妾,又如何有‘不得不委身做妾’这么一说。
但顾佳茴不明真相,她听着贞贵妃这样说,更是加深了她对顾休休的恨意。
就算她从始至终都只能做妾,可那本质上也有不同,她本来能以清清白白之身,光明正大的入府为妾。
可现在的她早已被毁了声誉,又听信了甜言蜜语,跟四皇子生米煮成了熟饭,如今身处被动,进府为妾之事也被耽搁下来,一直没个动静。
就算退一万步讲,事后顾休休有帮她挽回声誉,但对于顾佳茴而言,那也是顾休休亏欠她的——要不是顾休休带她去采葛坊,又将她丢弃在屋子里,独自一人逃跑,她怎么会失了清白名誉。
贞贵妃似乎是观察到了顾佳茴的表情变化,她勾唇笑了笑,嗓音温柔:“说起来,本宫与你母亲还是旧相识。”
顾佳茴听闻此言,倏忽抬起头来,眸中显露出一丝惊诧:“贵妃娘娘您是金枝玉叶,自小在洛阳城中长大,而我娘在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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