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2 / 2)
喻教授说医生是一个成就感很低的职业,当你选择了这一行,就意味着生命的逝去永远是多于拯救的。对于外科医生而言,他们大部分的时间,是从死神的手上抢人。
“抢”这个字的分量有多重。
这个实验一路走过来,他们都为之牺牲太多了。在英国的那两年跌跌撞撞去学习别人的技术,回京市的两年闭门深造,过着完全保密的生活。抛开他们自己而言,阮星蘅至今还记得做小鼠实验时候,针孔穿刺它的脑袋,一下又一下搅动着。
他知道它很痛苦,但他只能抛下所有的想法,完全理智的操纵着实验过程。
理智与冷静其实就像一把锁,原始的疯狂和冲动都被深深的压抑。
越理智,越疯狂。
阮星蘅深深呼了一口气,撩开大衣下摆,在路灯下缓缓蹲了下来。
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接了电话。
是阮母。
今年是他第一年没回家过年,阮父阮母虽然颇有微词,但碍于他的态度,也不好多说什么。
阮母稍稍抱怨了两句:“阿蘅,既然你们已经结婚了,妈妈不多说别的,但是这该有的礼数都得有吧?你爷爷奶奶姑姑姑爷今天来我们家,都在问你怎么不声不响就结婚了,你这样子搞得家里很尴尬。”
“妈,我们本来准备年初二回去看您的。”阮星蘅停顿了一下,语气淡淡的,“但是我这边出了点事情,今年大概赶不回去了。”
“我儿子这么懂事,怎么可能出什么事。”阮母没放在心上,随口问,“是不是那姑娘不愿意来家里啊?”
“不是。”
阮星蘅视线下垂,路灯下灯影交重,他的影子形影单只,在这合家团聚的春节分外明显。
“工作上出了点问题。”
“工作?”阮母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想起来了啊了一声,“那个科研项目吗?怎么会有问题呢,你那么优秀。”
“还能有什么问题,失败了呗。”阮父的声音从电话筒里传过来,他摁掉了电视,怒气冲冲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这是在辜负我们对你的培养,浪费国家的资金。”
“这段时间你自己的心思放在哪里你很清楚,别成天耽于小情小爱,玩物丧志!”
挂掉电话,阮星蘅沉默地坐在小区楼下的长椅上。挨了一顿骂其实他一点也不稀奇,父亲在他心里的形象一直是很严肃的。
学校里的有些传闻虽然有夸大的成分,但有些也的确是真的。
比如他们家祖祖辈辈都是清流人家,祖宅牌匾挂着的世袭祖训就是“忠君爱国”。祖祖辈辈读书明理,以报效国家和人民为己任。他的爷爷是当时和喻教授并列的医学大拿,当时两个人一南一北,风光无二。
所以当阮星蘅第一次提出想要学医的时候,几乎全家都认为,他是个继承阮爷爷衣钵的好苗子。
荣光给的太盛,失败就不会允许出现。
积雪落满了肩头,他的肩膀被微微压垮了一点。阮星蘅抬头看向那一室暖光,思绪漫无目的地放空。
记不清看了多久,眼前渐渐有雾气氤氲,灰暗的视线里看什么都不大清楚,好像有一道不太清晰的声音,还没等阮星蘅仔细看,那身影就飞快地掠到他身前。
姜黎像一头小狮子一样撞进了他的怀里,柔软的睡衣触感让温暖霎时间充盈他。
“阮星蘅,你为什么不回家。”她凶巴巴地质问着他,“新年第一天,就想让你新婚妻子独守空房,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阮星蘅没说话,他的气息很沉静,晦暗的眸轻轻地落在他身上。
他不必说话。
姜黎整个人环住他,牵起他冰凉的手,她温热的唇啄了一下他,轻轻地问,“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他嗯了一声,直起身。
狡黠的少女却顺势盘住他的整个腰,像没骨头的树懒一样趴在他的怀里。
“那你抱我回去,阮星蘅。”
她冲着他笑得很甜,又搬出那一套古灵精怪的理论,“你抱住我,我们两个人挨的近一点,就可以互相取暖了。”
挨得近一点,彼此就都能温暖了。
阮星蘅轻轻笑了一声,他在这一时刻忽然明朗了他和姜黎的关系。
他们是对方的寄生,汲取彼此身上的一点光热。
拯救与被拯救。
他们互相救赎。
客厅的暖气还没有关,姜黎从他怀里跳下来,心虚地把自己没穿袜子的脚藏在棉拖里。
她蹦蹦跳跳把落地灯打开:“阮星蘅,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浪费啊。”
阮星蘅愣了下,才想起来她大概说的是暖气没关的事情。
他的心情因为她这一顿打岔而有了个疏口,情绪虽然仍旧不高,但是已然没有了那种完全沉闷的感觉。
“别担心,尚可负担。”
他坐在沙发前,看她垂首在书案前忙碌,两个人像是身份转变,他少有这样清闲的时候这样看她。
“怎么年初一就开始忙工作?”阮星蘅问。
姜黎睫毛颤了一下,她键盘敲的又响又脆,面不改色道,“是年后的工作,提前拿回来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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