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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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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家在京城有一处小院子,是程家先前在京城置办的。院子很小,是先前的大宅子隔出来的卖的,院子也不方正,只三间西向的屋子。后来程家虽然去了燕州,但程远每次应召回京述职,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便将小院子留了下来。如今程锦来到了京城,也是先去那里歇着。

程锦听了长顺的话,不由得一叹。封了别的路,这是逼着大家去观刑了,成帝果然疯得厉害啊。

程锦想着,不由得攥紧了身边彦桓的手。程锦后悔了,她不该把彦桓带到京城来,不该想着什么他要恢复身份。这样疯狂的成帝,这么复杂的局势,彦桓若是回到那皇城里,该有多么艰难?这怎么是她让他学得一些马术,以及一个故事的提点,他就能撑过去的?

在刚救彦桓的时候,程锦也知道当中的风险,所以就拿了一些将来或许能得到的好处宽自己的心。她想过将来若是彦桓恢复身份,她还有关嫣、珍珠等人或许会因为救命之恩得到些许好处。可如今,程锦养了彦桓这么久,怎么可能不在他身上放几分真心呢?

将来的富贵有什么要紧的?人死了就什么都得不到了,她还不如把彦桓带回去。明年,不今年,她给他安排个身份,让他远远走了,去西北做个浪荡游侠儿,从此逍遥自在。她也可以悄悄在西北或者漠北,给彦桓置些产业,待他恢复了男儿身,也能再那里安下家。往后若是乱世过去,他们或许还能再见几面。彦桓这么好的相貌,该多几个孩子,尤其是应多生几个女儿的。

而不是小小年纪就死在漂浮在江面的华船上,尸骨被随意丢弃在江中。不该或是悄无声息地,或无端背负骂名地死在某次权利斗争中。

程锦的手是冷的,这些年的日子太安稳了,她都几乎忘了那些权势斗争多么惨烈。

但彦桓的手更冷,他一只手紧握着程锦,用另一只手拿着帕子捂住了半张脸,透过车帘飘动的缝隙,看到了外面正在行刑的法场。

因为周围的路都封了,法场周围围了许多人与车马,想观刑的,不想观刑的,都要在这里看着赵家人被处斩。

赵家阖府,不分老弱妇孺均要被处死。这时被推上了的就是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年,他生得倒是清秀,浑身打着颤,被推着走到了行刑台。他只呜咽地哭了一声,就被砍下了脑袋。在那台面上,已滚落了几个脑袋,一个面无表情的衙役正拿了铁棍挨个戳起,装进麻布袋子里。这么个杀法,往后是很难给收拾个全尸了,只能胡乱埋了。

程锦见马车经过了法场,也看到法场上不断被砍下的人头,心中却奇怪地安定了下来。她在战场时,死的人越多,越是危难的时候,她反倒下手越是稳,越是冷静。

程锦心一静,便觉得她方才都是些痴念罢了。彦桓这样的样貌,藏得住一时,藏不住一世。他这样的血脉,他就只能去往皇权堆里去争去斗,这样方有一线生机。不然将来无论谁做帝王,彦桓这个先太子留下的唯一血脉,一旦被发现,都必死无疑。

到时候不止是他,或许知道他身份的所有人都没有活路。她程锦、珍珠、关嫣,以及其他和程家有牵扯的人,都得死。

更何况彦桓若是不想去争,就不会寻到程家,也不会跟着她来到京城了。程锦想,若她是彦桓,也舍不得放弃这近在咫尺的皇位。

法场上那浓重的血腥味,甚至漫到了程锦的车里。如今的赵家,就是权势争斗中战败者的下场,许多人见状大概都要叹息一声,争那么多权做什么?

但那些人是不知道权势的力量,死确实是很可怕,权利是值得人冒着杀头的风险,也要去一争的。

一旦胜了,那皇宫都不再是牢笼,那是可以睥睨天下的权利塔尖。程锦见识过这种力量,所以她太知道有些人拼死争夺的是什么了。

哪怕是芮湘曾经悲悲切切的哀叹,说什么她的太后之位并未她所求,她更希望做个寻常妇人。但程锦知道,芮湘那么说,不过是说给顾珏听,让顾珏来怜惜她的。

若是芮湘当真做寻常人家的妇人,从此天下的供奉不再由她拿了头一份儿,她没了太后的尊荣,芮家也不再得享富贵,芮湘必然不愿的。

程锦想着,手慢慢暖了起来,她还是紧握着彦桓的手,轻声道:“别怕,那些血很快就冲干净了。”

彦桓低垂了下眼睛,看向程锦,乖巧地笑了笑。

彦桓虽然没有与程锦说话,但这一刻却与程锦想的一样。他已经从旁人的议论中,知道了正在行刑的竟是瑞王妃的族人。他这位二叔,太过没用了,已成了唯一的皇子,占尽天时地利,竟还没成为太子,还让他的王妃阖府被杀。这样的人,不能坐在那个位置上。他无法再犹豫,他不能继续留在程锦身边,不止是要去争那个位置,也是对程锦的保护。

若是他继续留在程家,由着他的身份被别人察觉,他以及程家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杀。为了遮掩他的身份,怎么可能不杀了程家所有人灭口呢?

如今成帝杀了瑞王妃一家,能气得成帝下此命令,想必瑞王背后必有大不敬的地方。起因如何也无关紧要了,如今对于瑞王,成帝就是薄情寡恩的父亲。对于成帝,瑞王就是大胆犯上的逆子。此时成帝与瑞王已成僵局,再难回转,瑞王又未成气候。他此时若是恢复身份,倒能有些胜算。

只是,哪怕下定了决心,却还是不舍。

彦桓坐回车里,往程锦身边靠了靠,轻声道:“姑娘,先前我怕听到炮竹声,你都直接来捂耳朵。现在担心我怕血,怎么不来遮我的眼睛?”

程锦便伸手遮住了彦桓的眼睛,轻声道:“别怕。”

因为先前一场大雪耽搁了行程,彦桓与程锦这个年是在客栈里过的。程锦虽然先前对这个状况有所准备,但当天真的下起了大雪,她还是忍不住难受。不止是为了在客栈过年,还因为这么一耽搁,回燕州也要晚上几天了,正月十五是绝不能回去跟珍珠在一起过了。

程锦因要尽力让彦桓他们都能吃上顿像样的年夜饭,一直强撑着笑意。等长顺等人吃过了饭,各自回屋去,她自己一个人才忍不住掉了眼泪。但等炮竹一响,彦桓就抱着枕头进到程锦的屋内,来到她的身边,只轻轻说了一句:“姑娘,我害怕。”

程锦就忙捂住了他的耳朵,轻声道:“别怕。”

程锦这个时候的眼泪都没来得及擦,眼圈鼻头都是红的。但只听得彦桓说一声害怕,她还是先顾着他。

彦桓从来都不怕爆竹声,他也从来不怕血。

他只喜欢程锦用温热的手捂着他的耳朵,眼睛,轻声对他说:“别怕。”

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觉得,世上当真可以让他怕的。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追来

因为在法场上堵得太久, 程锦她们的马车上午进的京城,一直到了吃晚饭的时候,程锦一行人才到了程家在京城里的小院子。

因为提前收到了信, 给程家守院子的齐妈妈知道程锦他们要来京城, 早就将屋子收拾了一番。

这三间小屋子,齐妈妈因为睡觉轻,受不得跟旁人一起住,程锦便让她自己住一间屋子。长顺和车夫住一间屋子,余下就剩下一间屋子给程锦和彦桓住。

等程锦他们将行李陆续搬到屋子里,原本就很小的屋子, 就更显得狭小。

“还好是冬天来,若是夏天过来, 这屋子住着就更显得憋闷了。今天实在太晚了, 就吃顿面条凑合着吧, 明天再给你做些好的。”程锦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笑着说道。

彦桓将包袱放下后,忙道:“我去帮姑娘烧火。”

程锦笑着点了下头,就跟彦桓一去出了厨房。这里的厨房自然也是小的, 而且平时齐妈妈都是凑活吃, 配料也是不齐的。

好在程锦东西带的齐全, 看着程锦在厨房忙, 齐妈妈本想帮忙。但程锦将面和好, 把面放在一边醒着, 就洗了手把齐妈妈扶出去了。

程锦笑道:“我们既然来了, 哪里用得着您老人家伸手呢?趁着醒面的功夫, 妈妈去试试我带来衣服吧, 若是不合身, 我也好尽快找人改了。不然等我们走了,妈妈又好凑合穿了。”

齐妈妈的命很苦,早年丧夫,中年丧子,房子也被人霸去了。若不是得个给程家看房子的活儿,如今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程锦这一两年因看齐妈妈年纪越发大了,本想接到燕州去的,房子可另外找人看着。可因为齐妈妈儿子埋在京城旁边的魏州,她只做一天车,就能去给儿子坟上拔拔草,舍不得离开京城。程锦没法子,便只得由着齐妈妈继续留在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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