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秒针滴答滴答转。
卓更甫原本定在郑襄元身上的眼神缓缓移到客厅。
好片刻,才若无其事地对她笑了笑。
「好多了?」
「嗯。」
「太好了,我还怕来不及呢。」
恢復镇定的郑襄元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皱紧眉问,「……什么意思?」
卓更甫呼出一口气,「时间不多了,你得回去了。」
「……是莎莉熊?是每个段落剩下的时间?」
她惊喜,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不错嘛,不枉费是个研究生,还说不优秀呢,谦虚什么。」
可是这样的调侃,并没有像童年那次成功转移郑襄元的注意。
前面几次措手不及的穿越和毫无徵兆的分离已经让她做足了心理准备,有相遇就会有离别,这是必然的。
可是,不论经歷多少次,不管是什么形式,她始终不是很擅长离别。
尤其是在这个人面前,这个症状彷彿放大了无数倍,她就像个从来没有长大过的孩子,怯懦,胆小,需要拥抱。
她只能按了按被她打疼的地方,吞吞吐吐道,「那以后,你还能来见我吗?」
不管在哪里,不管几岁都可以,不管她到底知不知道她是谁,只要她来见她。
只要来见她,她就会有勇气继续走下去。
──可以的。
她真希望她像十二岁那年,压根儿没有思考,就给出一个听起来有些悬浮的答案。
可她没有。
不仅没有,这回,不知为何,卓更甫竟奇异地安静下来。
埋藏在郑襄元心头不安的预感不断扩大,想起方才那串宽慰的话中,她清楚提到自己并不知道未来会如何。
彼时郑襄元只觉得有些古怪,但没多注意,如今配上她此刻的表情,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是自己太敏感。
卓更甫对未来的事情,大概,也不是完全了解,只是掌握了几个片段罢了。
郑襄元只能急急补救,「不然,我去见你也可以,好吗?」
这下卓更甫有点侷促地笑了。
「抱歉,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做不到了。」
「为什么?」
她顿了顿,似乎在思索要从何解释,半晌呼出一口气,直接了当捅破那层纸。
「你以为能见到我,或我能见到你,是时间穿越?」
「不是吗?」
「不完全是,毕竟穿越时间,在物理学上是不可能的。」
郑襄元猛地一楞。
这话,赵雅呈同样说过。
卓更甫压低嗓音,继续解释。
「你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时间轴,也不可能以全知视角阻止某个时间点的自己,实体上不可能,但是,数学逻辑是可以的。」
「数学上存在一个封闭类时间曲线,可以往返时间的起始点,换句话说,人们可以回到尚未出生的过去或已死去的未来。小襄元,你成功三次了,应该知道我在讲什么?」
郑襄元努力稳定思绪,一条一条釐清她所说的话。
卓更甫的时间公式扰动着延绵不绝看不到边际的时间线,让线段,从原本的一直线,扭曲成一个封闭曲线,开啟了回到过去,或前往未来的可能性。
封闭的时间曲线,必须先找出两个时间点进行交叠,才能组成一个交会点。
哪里是交会点呢?
当不同时空里的两人同时唱起莎莉熊时,就像在这条曲线时间轴上,清楚打出两个定位点,刻上a与a’的位置,就能让两个时空顺利衔接。
所以,论文是钥匙,莎莉熊的旋律,则乘载了两个时间点接轨后的时长。
见她表情愈发扭曲,卓更甫便知晓她已摸清了七七八八。
她按着她的脑袋,柔声扔下一个结论。
「小襄元,我之所以能见到长大后的你,或你能见到年轻时的我,是因为──现在,这些时间点,本来就不存在于我们各自的生命中。」
郑襄元愣愣地看着卓更甫,视线慢慢下滑,凝视着她的腹部。
胚胎需要在母体孕育两到三个月后才能分化出四肢头部躯干,才会具备心跳,那个时候,才能称作生命。
当那个地方具备心跳时,便成就了一个胎儿时期的郑襄元,开啟了属于郑襄元独一无二的时间轴,有出生日期,有重大转捩,也有死亡时间。
时间从来都是,只进不退,一旦肚里的生命诞生,本该存在于循序渐进的时间轴的二十五岁郑襄元,就再也不能逆反时间来这里见卓更甫了。
同样的概念,她第一次见到卓更甫,是小学六年级,是妈妈去世之后,是在一个不属于卓更甫生命时间轴的时间点。
见不到了,因为在这之后,是胎儿的郑襄元有了生命,开始了自己的时间轴。
见不到了,因为在这之前,卓更甫还没有写出莎莉熊,没有写出论文。
而卓更甫自己能够穿越的时机,从写出莎莉熊到怀胎,不过四年的空档,并且,还得等待年纪尚小的郑襄元,在一个能对应的时间点中哼唱莎莉熊。
原来童年的那场相遇,是这样的得来不易。
反应过来的郑襄元,只能傻楞楞地看着她。
开口时,声音可怜兮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对的时机,比什么都还要重要。」
卓更甫伸手,抚着郑襄元的脑袋,「每回我想逃离现在,想知道未来,想像后来会有什么人陪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唱歌,或去研究公式。」
「人们都是这样的,一旦受伤就会想逃避,想去寻找答案,只有那些时候,这些答案对我们才有意义,才能康復痊癒,情绪的抽象程度,大概跟数学一样,这个,才是真正的时间穿越。」
「小襄元,你想见我的时候,才唱莎莉熊,对吗?」
「莎莉熊,是为此而生的。」
郑襄元眨了眨眼睛。
她很小的时候,就没有妈妈了。
她不能像其他小朋友那样,受了伤,就跑去找妈妈讨抱,也不能像其他小朋友那样,心里难过时,可以告诉妈妈。
一直以来,那些时候,都是莎莉熊陪伴着她。
二十五年的每一天里,自然不会天天是雨天,也不会天天都需要哼唱莎莉熊。
每当她唱着莎莉熊的歌词,每当她重新论证卓更甫的时间公式,每个音符接着下个音符,每个符号接着下个符号,那一个又一个间隔极短的时间点。
本质上,那些时候,每个下一秒,作为原作者的卓更甫都可以知晓她接下来会看到什么,会唱着什么,进而,短暂地、精准地预测她的未来。
而郑襄元自己,在每个反覆验证反覆歌唱的过程中,也见证了卓更甫写下这些作品的过去。
这才是真正的时间穿越。
一直到此刻,郑襄元才终于、彻底地了解所有穿越机制。
可是,她了解得太晚了。
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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