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九 来自灵魂深处──消失的新月(2 / 2)
「等等到客厅坐好等我。」
「……欸!」
猛地被那平淡的声音拉回心神,泱抬头看向眼前的镜子,一下看到了门口上半身只穿着一件无袖紧身上衣的幽萨。
脸不受控制地涌上一种热度,她连忙低头将水龙头扭上,从他身边的空隙一溜烟溜出浴室。
没多久,拎着一捲细绷带的死神再次回到客厅,不由分说便做到泱身边抓过她的手。
泱趁机瞄向他掌心,果然已经不再流血了,剩下像是冻伤一般的裂口轻描淡写地绽在手掌中央。
她本来还想假装镇定或不在意,但在看到他做了什么后,立刻装不下去了。
「你干嘛?!」
他竟然用断掉的指甲边缘将另一隻手的食指割破,将血珠涂在她的伤口上!
「浑沌神族的血有相当高的凝血因子,也能让伤口比较快癒合。」
「但你这样……」泱蹙起眉头,盯着那隻在自己掌上涂抹鲜血的修长手指,内心针刺般痛了一下。
「别吵了。」幽萨叹了口气,将绷带缠上她指尖掌心,「我再怎样状况都会比你好。还得把你完整送回去,能早点復原也省事些。」
一隻缠好,他手上的伤口血也自己止住了。但见他毫无迟疑地就着原本的口子又划了一道,幽萨表情半点没变,泱却暗自倒抽了一口气。
*
又回到这栋大宅了。
一种不对劲的感觉从心底流星般闪过,但很快就泯灭于虚空中。他近乎毫无防备地推开大门,将斗篷交给一旁候着的僕人后,熟门熟路地走上楼梯、穿过长廊。
他的心在雀跃。
一扇雕花梨木门后,是一间广大的书房……或说小型图书馆也不为过。
地上的地毯如草地般柔软,中央弧形的长书桌面向一幅美丽的山水画,那之上则是华丽的水晶吊灯。成排高大的书柜环绕,挑高两层的天花板雕着繁复细緻的花纹,空间另一边更为了墙上同样放满藏书的书架建了独特的空中走廊和楼中楼!
这一切,都归他所有。
他喜欢书籍和学问,但此刻,没有任何东西能入得了他的眼,除了……
一名有着焰红色中长发的女性正窝在书桌前的椅上阅读,听到开门声后便急急转过椅子,一张艳丽中透着清纯的面庞顿时绽放出无比欢欣喜悦的笑容,匆匆搁下书飞奔入他怀中。
「幽瑟斯,你回来了!」
「嗯,伊莎,这次任务已经结束了。」
「都去了这么久……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了……幸好你平安无事……」
「傻瓜,我回来了是好事,干嘛哭啊?」
「每……每次你出任务我都在替你担心……」
尤其那个性格恶劣的主神从来不曾好好善待祂的「下属」。
看着她的眼泪,幽萨心疼地揉了揉她的秀发。
「别怕,身为七刀,我没几个能够匹敌的对手的。而且,为了你,我说什么都会活着回来。」
是啊,为了伊莎瓦尔──他最深爱的女人,他绝对不会死的,也不能死。
卧房的窗帘被紧紧拉上,幽暗的室内,只有几盏小小的油灯提供了昏黄曖昧的光线和一种清淡宜人的香气。
偌大的床榻上,两具赤裸的完美身躯紧紧相贴,无论是幽萨的恬静表情或是伊莎瓦尔脸上的潮红与迷离,都昭示了两人这次的欢愉皆为彼此带来了极大的满足。
幽萨一手揽着伊莎瓦尔的肩,而她则轻抚着他结实的胸膛。
一会儿,伊莎瓦尔才小小声地开口。
「幽瑟斯,你觉得,我们这次会有孩子吗?」
「不知道。浑沌神族的生育率太低了,也许会、也许不会。」
「我想要孩子,但要是……我真的有孩子了怎么办?」她柔软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下,将脸埋入他怀中,像是感到不安,「我只是个卑下的侍族,其他人不会原谅我的。」
「不会的。」温柔地吻了吻她略显凌乱的长发,幽萨将人揽紧了些,「顺其自然吧。如果有了,我会娶你的。你也快成年了吧?」
「嗯。」吸了吸鼻子,伊莎瓦尔小动物般窝在爱人怀中,似是想寻求安全感一般,「再过三个月,就成年了。」
「那,等你完成成年任务,我们就结婚吧。」
「和幽瑟斯结婚……」伊莎瓦尔的眼神绽出万般幸福的光彩,但很快又黯淡下来,「可是,娶一个侍族为正妻,其他人会笑话你的。」
「傻瓜。我娶妻关他们什么事?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嗯……」
安抚似地,幽萨又低头吻了吻她。
天上的弯月像是死神镰刀。
而幽萨手中的新月,再次灿烂緋红。
伊莎瓦尔从家族代理了任务,由幽萨陪同来到八大星系之外的小行星「兽群」。
这是一个由兽和半兽共存的原始星球。虽然有完整的食物链,但偶尔遇到天灾或是因半兽人的贪婪而引起的浩劫,还是要交由死神去处理。
兽人们和一些有灵识的兽类基本上还是很敬畏这些「黑衣神使」的,但不代表生死关头牠们会乖乖就范。
伊莎瓦尔实力不差,能力是锐爪外,连魂器都是指爪。两者相辅相乘之下,被抓到非死即伤,唯一的小缺点也就是攻击距离实在不长。
但,虽然说实力不错,却不包括她的临场反应速度。
毕竟,那是经验累积上来的,而她还太过年轻,对于生死交关的瞬间领悟终究不足。
在一支闪躲不及的羽箭插入她右肩时,她第一时间想忍痛将箭头拔出,却没注意到地上猛地横扫过一条粗绳鞭。
人重重摔在地上,焰红色的发血般散开。
兽人们发出狂喜的嚣叫。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我们就不用被杀了!
然后,一颗人头落地……血月乍现,真正的死神降临。
那天,整个兽人村落被血洗,连一丝生气都没留下。
幽萨带着爱人回到宇航船,将人抱在身上处理好了她身上的伤。
他一言不发,似是有些气恼。但伊莎瓦尔却突然柔声开口向他讨了一件事物。
「幽瑟斯,你的魂器借我看一下好吗?」
幽萨一愣,依言照做。
恢復平静的新月,杀戮时的暴戾之气尽去,散着淡淡的迷离魂光,被交到她手上。
那镰刀几乎要比她身高还长,拿在手中却出乎意料的轻,就和她的指爪差不多。她靠在臂弯轻轻抚摸,掩不住表情中的惊叹。
「好美啊……」
虽知魂器是源自灵魂本体幻化,但幽萨还是第一次有这种如此真实的体悟。
随着伊莎瓦尔的动作,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传到身体深处,温柔繾綣,渐渐抚平了内心躁动的情绪……像是直接触及了他的灵魂。
看着自己女人,幽萨叹了口气,低头轻咬了她耳朵一口。
「以后,别再随便受伤了。」
看在眼中,他心很痛。
三个月的期限眨眼将至,这对爱侣仍好的如胶似漆,幽萨甚至已经开始打算两人的婚事。
但命运总是出人意表,或说人心难料,让原本甜美的剧情急转直下。
一天, 在幽萨完全毫无防备的时候,伊莎瓦尔从身后攻击了他……
背上传来剧痛,他向前踉蹌了两步,难以置信地回过头。
他的爱人面无表情地站在那,甚至在指上套了魂器……
从尖锐的指爪上滴下的液体鲜红得有些刺眼,随着血液的大量流失,幽萨的脸透出几分惨白。
「伊莎……?为什么?」
「抱歉……幽瑟斯。我的成年任务,是要取你的命。」
最后一句话听在幽萨耳中直令他感到荒谬,但下一秒伊莎瓦尔一爪抓来,已说明了她不是在开玩笑。
幽萨近乎是反射性向后跃了一步才避开。血从身后源源不绝地淌出、滴落地面,幽萨忍着身心的煎熬,一昧闪躲,试图先设法制伏她两人再来好好谈谈。
但昏暗的大厅中,他心惊地发现了她眼中的坚定。
他们认识的时间……也算很久了。从她五岁起,他就识得她了……那时她还小小的,对世界充满好奇,奉他母亲的命令每天来他家替他整理环境,却总是忘记自己侍族的身分拉着他问东问西。
幸好,这事他父亲一直到很后来才知道,而他已经有能力可以保护她不被家法处置了。
他确定他想娶的就是这个女人。
这么长的时光,什么样的她他都见过。但他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种执着而哀伤的眼神……
像是在说:一切都结束了。包括两人这些年的爱情,都比不上眼前这么一个任务重要。
意识随着流失的血液渐渐离去,幽萨突然觉的眼角有点湿意。
最后,他左手格开伊莎瓦尔的攻击,将右手直直插入她胸膛……
心脏的脉动在他手上粉碎,两人一齐摔到了地上。
已经快没力气睁眼了,他失焦的目光最后看到的,是伊莎瓦尔的笑,和笑容边两行晶莹的水痕。
『幽瑟斯……对不起。』
在听到那句话时,他似乎也听到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彷彿有什么崩裂离析,从自己身边离开远去……
*
他猛然惊醒过来。
四周还是那个小小的卧房,而累极的泱仍在一边沉睡着。
他猛力甩头,想把那些清晰过头的陈年往事甩掉,当时的画面却像魔魘一般死死刻印在脑海中。
无语之下,他又唤出了自己的魂器。
新月的模样毫无改变,仍是静静地散着幽光。他伸手抚摸着刀柄,却没再感觉到那种能让人安定下来的力量了。
那之后,受人通报赶来的弗里妲在知道事情经过后,极为震怒。在他昏迷不醒的期间,不仅砍半了伊莎瓦尔所属拉喀尔侍族的俸禄,更将她的尸体拋到荒漠中曝尸、任由野兽禽鸟撕扯啄食。
背上的几道伤很深,那次他足足倒了超过一个月,只能躺在床上沉睡静养。就算是醒来时,感觉也是麻木的,连心都成灰。
在三个月之后,他行尸走肉般重回任务岗位。没想到来到火炎他才发现……他的魂器消失了!
那一次,他不要命一般,用储物空间里的一把匕首硬是完成了任务。
那种极度接近死亡的感受,终于让他清醒了过来。
……但任务结束后,满身是伤的他已不想回到那个载满回忆的地方了。
最后,从本家找弗里妲要了新月的复製品后,他以宇航船为居所,从此少有回去的时候。
时隔一百多年直至今日前一天……回忆依旧不堪,但他的魂器──新月──却突然重新出现在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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