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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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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如玄心里有些牢骚,都说他要亲自来了,杜明尧却还让这些后辈过来,说是顺便给他们试炼,早知道他就不透露宋繁樺所在,这会儿死了不少好苗子。

宋繁樺一看到盛如玄就知大事不妙,传音叫身后的村民们伺机逃跑,但那些神裔全都静止不动,连声音也发不出似的,宋繁樺感觉到周围气场不对劲,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所有神裔都面无表情定在原地。

盛如玄指着天上说:「有昭明宝镜在,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宋繁樺抬眼望天,一些黑云散开了些,云间闪烁着格外锐利的光芒,他喉咙深处艰涩辗出低吟:「那是,灵素仙子的那面宝镜。」

「现在是我的了。」盛如玄纠正道。

是谁的都无所谓,宋繁樺不在乎那些,但是此刻情景勾起他深埋已久的阴影,他的故乡宿月镇当初是不是也经歷过这些屠杀,他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再发生。

盛如玄看穿宋繁樺内心的弱点说:「看来你一直认为宿月镇被灭是很无辜的一件事,也觉得神裔都是受害的那方,有没有想过神裔之间也会互相残害?」

宋繁樺闻言有些茫然,他直觉不该听信盛如玄接下来要说的话,但盛如玄没有给他选择,天上宝镜的光芒照落,宋繁樺抬手挡也挡不尽无孔不入的光,他的神识也在这束充满灵圣之气的光耀里动摇。

某个时空中发生过的事也随昭明宝镜的光渗入宋繁樺的脑海,他看到了从前的宿月镇,自己的姥姥坐在中庭摇椅上,族长,也就是他的父亲走过来和姥姥说话。

狼族的族长问:「放任那对白狐兄妹在附近不要紧?会不会招来其他的麻烦?母亲,你是不是用预知的能力看到了什么?」

姥姥一如平日那样和蔼微笑说:「不必多虑,就留着吧。同是神裔,稍微关照一些也无不妥,我们狼族兴盛,还没有谁敢乱来。只不过确实如你所言,将来宿月镇将有大难,虽然我看得并不清楚,有些天机难以窥探,但是肯定和神裔血脉被盯上有关。我们狼族从来不轻易离开宿月镇亦是防范被外人盯上。留着那对白狐兄妹,说不定到时候……」

族长皱眉:「母亲的意思是,可能要牺牲他们?」

「让他们在此安生,时候到了,他们也该回报不是?」

族长陷入沉思,片刻后问:「可行么?」

「也许吧。反正外人只求神裔纯粹的血脉,是哪一族的也不计较。所以,这期间让族人不要苛刻,尽量善待他们好了。但也不必太亲近,一旦养出感情就有些麻烦了。」

「知道了,母亲。」

情景忽然扭曲,又迅速变成另一幕景象,是少年时的宋繁樺摘了许多蓝花送给明斐,明斐穿着一袭淡粉如樱的衣裙站在树下,小女孩很开心的收下那些花,然后转头隔着茂密树丛看到了稍远处的兄长明蔚。女孩喊了声哥哥,接着挥别宋繁樺化成一团淡丽的蓝烟,转瞬就回到兄长身边。

宋繁樺听到明蔚低声和妹妹说:「少和那镇里的人往来吧。」

明斐不解歪头:「可是繁樺哥哥很好啊。」

「就是因为这样才不好,日子久了会变麻烦。」

场景再度瞬变,明蔚和明斐似乎同时中了陷阱阵,宋繁樺从没看过明蔚衣衫染血一身狼狈的样子,明斐身上也有血,看不出是否有伤。明蔚在那道透出暗红光芒的陷阱阵里拿刀割破掌心,滴落的血突然停在半空并绕成一个发出白光的圆。

明斐瘫在那儿,她哭得满脸是泪,拼命摇头抓着明蔚的衣摆喊:「哥哥我不要自己走,不要你死掉,我不要你死,不要丢下我。繁樺哥哥、我们去找繁樺哥哥求他救我们──」

「他不会来了。」明蔚面色沉冷揪住明斐的衣领,此刻他没了平日的冷静,神情阴沉的告诉她说:「我们是仅存的白狐神裔,比其他神裔还要容易引来麻烦,一旦我们两个都被抓住,那些人说不定为了增加这种血脉会逼我们……难道你想和我生下更不幸的子嗣?」

「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明斐显然吓坏了,微张的嘴唇都在颤抖。其实她很清楚这种事绝对有可能。

明蔚松手放了她又道:「走吧。你必须走,如果你逃不了,我寧可现在杀死你。」

那些事彷彿歷歷在目,令宋繁樺心神震荡,几乎要走火入魔,明斐从兄长传阵逃走时回顾的神情,被许多飞扬的火星扑散,取而代之的是小羊担忧的样子。他没想过小羊竟又折回村里,这无疑是自投罗网啊!

「宋叔!」小羊手握一物展开了护法阵将宋繁樺和村民们护住,村民们回过神来又露出恐惧的样子。

小羊拿的是褶成五角的符纸,仅能短暂挡下宝镜的光照。他和明蔚已约好了,由明蔚救出宋叔跟村民,而他则负责留下断后,纵使他逃不掉,灵素宫也不会杀他,毕竟他是盛如玄之子,而且他应该还会被带去刑堂,总之死不了就有机会逃出生天。

明蔚设下一重禁制,让灵素宫的人看不清他和村民,禁制中都是雾茫茫的,他拿极乐螺来到宋繁樺面前说:「你不进来的话,那些村民不敢进来。我们先逃,小羊挡不久。」

宋繁樺惊愕并质疑道:「你要丢下小羊?」

明蔚说:「我和他约好了,先救走你们,再去救他。灵素宫不会像杀你们一样这么快对他下杀手的。快点,他撑不久了。」

宋繁樺转头望向角落伤痕累累的可怜村民们,他心乱如麻,也知道此刻也只能相信明蔚了。他朝村民喊话,带头进去极乐螺里,明蔚又收了其他村民,以心识传念给小羊:「等我。」

符纸渐成灰烬,宝镜的光正在灼烧小羊掌心,符印烙在掌中,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就此收手,否则功亏一簣,只好忍着痛楚回首对那阵妖雾微笑,同样传念回应:「好。快走吧。」

明蔚迟疑了一瞬,拿着极乐天化作一阵淡雪消失在原处。

在此同时小羊的符纸也彻底烧没了,手心被灼伤,盛如玄走近他隔空拂袖,他飞出去摔在地上滚了几圈,难受得咳了起来。

「孽徒。」盛如玄冷淡低骂:「方才那妖魔也是与你有关吧,吃里扒外的东西。」

蓝晏清看到盛雪咳得说不出话来,心疼得赶上前说道:「师父,先带师弟回去吧。只要师弟在,说不定他们还会再出现。」

盛如玄闔眼思量片刻,再厉了一眼盛雪说:「带他回去。」

小羊勉强爬起来想站稳,他压根没想过自己能逃得掉,只是希望明蔚和宋叔他们都能逃脱,至于自己在哪里都无所谓,而且他也想再查一查周谅是怎么没了的,总觉得其中有什么隐情。只不过他没料到盛如玄对他出手这么重,看似轻松的举止却令他像落叶般飘飞,再重重摔落,疼得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似的,他瞪着盛如玄有些不理解和不甘心,蓝晏清走来遮挡了他的目光。

「师弟,我们回去吧。」

小羊听见这句就没能再保持清醒,翻了眼白晕过去。再醒来时也不是在刑堂,他趴在一块还算柔软的地毯上。这里他认得,是蓝师兄房里一隅。

「噗咳、咳呃、咳咳。」他忽然又开始咳嗽,试图撑坐起来,很快就想起他是被盛如玄所伤的,这时蓝晏清恰好开门进来,一见他就满脸紧张过来搀扶。

兰晏清着急搁下汤药说:「你怎么自己下床了,还跑到这里,快进里面的床上躺好。」

小羊坐到床边盯着蓝晏清看,蓝晏清要他喝伤药,他摇头拒绝,开口就问:「周谅是怎么没有的?那天有谁和她一起行动?你们做了什么?」

「你喝了药我就说。」

小羊觉得胸腔都发疼,呼吸也难受,他依然摇头:「那就算了。」

「你不信我?」

「宋叔他们呢?」

蓝晏清犹豫了会儿才告诉他说:「师父追去了,还没回来。所以我先将你带回灵素宫,等他回来,你先认个错,师父也不会忍心将你送去刑堂。」

小羊皱眉看着他问:「我擅自离开几个月是有不对,除此之外我不晓得还有什么错要让我和宋叔被你们这般追杀。」

蓝晏清替师父辩解道:「师父不是无端冤枉你,实在是疑点太多。你身上的诅咒是怎样来的,又是如何解的,修为也比从前高出不少,还有……那个一头白发的妖魔是谁?」

小羊自然不可能回答这些问题,蓝晏清他们不会相信,更无法理解和接受,所以多说无益。他选择沉默,听蓝晏清也转身掩嘴咳了几声,不禁关心了句:「你也受伤了?」

蓝晏清苦笑,回首笑睨他说:「多亏你的宋叔。要不是林东虎及时推开我,恐怕我不会在这里,不过林东虎也伤得不轻。」

「林东虎?不像他的作为。」

蓝晏清点头忆道:「的确不是他过往作风,但是自从那回白猿事件后,他改变很多,去秘境的时候也屡次找周谅示好。」讲到这里蓝晏清话语停顿,看了看小羊果然露出漠然和怀疑的表情。

「我不信林东虎。」小羊有些阴阳怪气的冷笑了下:「该不会就是他害的,周谅并不傻,却容易心软,说不定就是林东虎……」

「师弟,先别说这些,你听话把药喝了,你伤得不轻。」

蓝晏清伸手想碰小羊的脸,小羊往后退了些,他改而握住小羊的手,小羊惊怕得抽手看他,他无奈道:「因为周谅的事,你就要和我变得生疏?你怪我?」

「我想知道真相,可你们不愿意告诉我。」

「盛雪,不是不愿意,而是无人知道真相,我们察觉周谅失踪以后就再也没找到她了。」

小羊冷笑:「她人都不在了,话也随便你们说。」

「我从来不会随便敷衍你,你是知道的。你不懂我的心意?」

听了蓝晏清这话,小羊表情有些为难,他微微摇头说:「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我不希望师兄你再对我白费心力。我没办法接受。」

蓝晏清遭到师弟这么直接的拒绝,身心皆伤,脸色像是又更苍白了些。他问:「因为我们都是男的?」

小羊还是摇头:「与此无关,我一直把你当成哥哥一样看待。现在也一样。所以你要是对我有别的感情,我回应不了,也接受不了,更不希望你再为我受伤难过。」

蓝晏清低头沉默良久,又一次端起药碗问:「真的不肯喝?取药材、煎药都是我亲自来的,我不会害你,喝一点吧?喝了,不只内伤,手上的伤也会好些。」

小羊馀光看了眼已经被包扎好的手,掌心还是非常痛,这伤应该是蓝师兄帮他处理的,他点头接了药汤喝,药还很烫口,他只喝了一点,又听蓝晏清问:「那白发妖魔是你在外面认识的?」

小羊没回答,蓝晏清接着问:「你们怎样认识的?是什么关係?不能透露半点给我?如果你告诉我,我不会告诉师父。」

小羊说:「师父会拿宝镜照你的心,那样即使你不老实交代,他也会知道。」

「师父从来没有拿宝镜对付过自己人。」

「是么?」小羊扯了下嘴角,有些嘲讽的浅笑:「可他拿昭明宝镜照过我,看来我不是他所谓的自己人。」

蓝晏清颇为意外的问:「怎么会……何时的事?」

这时一隻飞鸟扑上窗子,蓝晏清开窗后,那隻纯白的雀鸟嘴巴开合,在小羊听来只是普通的鸟鸣,但蓝晏清却听到盛如玄在说话,鸟飞走消失在山嵐里,蓝晏清说:「师父回来了,要我带你过去见他。」

小羊没把药喝完,他跟着蓝晏清走在蜿蜒廊道上,周围都是浓雾,伸手难见五指,在这高山上也不知是怎么筑起这些楼阁长廊的,他习惯的想些无所谓的事,也刻意不去想明蔚他们,试图将他们藏在心里不被盛如玄的宝镜照出来。

蓝晏清走在前头说:「你担心那些妖魔被抓?」

「他们没有被抓到。」

「你如何这样肯定?」

「我相信他们。」他相信明蔚,而且他和明蔚之间仍是有所连系与感应的。

小羊被带到一间从没来过的书房,好奇环视格局时发现有一面山水屏风,多瞧一眼就觉得好像有些玄机。盛如玄从屏风后走出来,蓝晏清恭敬行礼,小羊一脸木然站在那儿直视盛如玄。

盛如玄瞧出盛雪的态度和过去截然不同,再也不是温顺懂事的孩子,眼神之中有愤怒和怨气,充满叛逆,其实他也猜得出盛雪的本性是叛逆的,只是擅于察言观色,那些温和的偽装只是方便在灵素宫茍活罢了,但如今瞧见盛雪这气势仍是有点意外,那双因怒火而炯亮的眸子竟那么像杨雿熙。他定了定神,不再忆往事,告诉盛雪说:「找到袁霏缨了。」

小羊表情明显有变化,但也仅是诧异,他以为自己会急着询问关于娘亲的一切,可是他只是在原地等盛如玄的下文。盛如玄不在意他的反应,逕自说道:「她很想念自己的孩子,所以我让你们过来。」

说到这里,盛如玄转头对那面屏风讲:「我已替你解了禁制,还不出来?」

屏风里云雾徐徐流动,一阵冷凉的山风自画里吹出来,有团淡墨逐渐变浓形成一道人影,浓墨化作一位形容殊艳的女子,穿着和碧云楼女修相似的服饰,梳了简单的发髻。

小羊茫然望着那女子现身,他记起那张脸了,是娘亲,然而此刻他又陌生,是因为分开太久的缘故?现在的袁霏缨不是那个扮成村妇带他到处躲藏的模样,他也没见过她这种打扮,原来真的会像仙女一样啊。

「娘……」小羊低弱含糊的话音被盛如玄扬声打断:「晏清,过来拜见你娘亲。」

蓝晏清和小羊同时互看,两者皆茫然错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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