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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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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青石甬路,日光拂地。

掌柜双手捧着漆木茶盘,轻手轻脚往楼上走去,生意人的精明在他眼中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恭敬。

抬手在槅扇木门上轻敲。

掌柜捧着白茶和糕点,躬身候在门口。

少顷,方闻得屋里轻轻的一声:“进。”

隔着层层帐幔,楹花窗前站着一抹颀长身影,魏子渊背对着掌柜。揉碎的日光落在他肩上,似天上来的神仙。

说是神仙,也并非夸大其词。

前些日子,掌柜家中遭了大难,急需用钱。亲戚好友闭门不见,无奈之下,掌柜只能忍泪将手中的铺子盘出去。

偏偏那牙人知道他紧着用钱,故意压低价,要他贱卖了这铺子,掌柜气得吹胡子瞪眼,差点当众和人打一架。

他就是在那时遇见魏子渊的。

对方如神仙下凡,花钱买下铺子后,也没赶走掌柜,让他继续在铺子操持生意,魏子渊只做那不露面的东家。

窗前身影犹如松柏笔直,掌柜笑呵呵:“东家,那姑娘走了。”他自袖中掏出些细碎银子,“这是刚刚那姑娘买下的,都是些胭脂水粉。”

掌柜不明所以,魏子渊瞧着甚是看重刚刚那姑娘,怎么还收她银子呢。

古人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选自《诗经》)

掌柜摇头晃脑:“东家,您若真中意那姑娘,该送她些胭脂花粉才是。小的瞧那姑娘……”

魏子渊面不改色,目光往下望:“那是谁?”

掌柜顺着他视线望去,忽而一惊,怪道魏子渊不肯表露心意,原是那姑娘是三皇子府上的人。

掌柜深感遗憾同情,对上魏子渊困惑视线,掌柜忙垂手道:“那马车是三皇子府上的。”

魏子渊眉间紧皱:“……三皇子?”

掌柜颔首,抬眸悄悄打量魏子渊的神色,深怕他做傻事,掌柜温声提醒:“这三皇子,可不是常人。”

魏子渊不解。

掌柜压低声,在魏子渊耳边低语:“这人天不怕地不怕,皇后娘娘见了,都避之不及。就连他的长兄太子殿下,他都……”

掌柜抚须长叹,“小的说句僭越的话,若是东家日后碰上了,定要远远避开才是。”

莫要惹祸上身。

魏子渊缄默不语,只是望着窗口出神。

……

门口。

秋雁和白芷一人抱着一包袱,皆是刚从那铺子买来的胭脂水粉。

秋雁兴致盎然,眼睛笑如月牙:“姑娘,您瞧瞧这色可还喜欢,奴婢先前在书中见过,若是拿花粉细细碾碎,再添上……”

宋令枝笑着:“喜欢喜欢。”

秋雁柳眉轻蹙,小嘴高撅:“你都没听奴婢说完,怎么就喜欢了?”

一语未了,又挽着宋令枝笑道,“姑娘,你算是笑了,可见还是得多出

来逛逛,整日闷在那屋里,是个人都待不住。先前你常常郁郁寡欢,奴婢还担心……”()

小厮牵了马车前来,宋令枝扶着秋雁的手踏上脚凳,只笑:“劳你费心了,先前不过是想不开罢了,如今想开了,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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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石绿车帘挽起,日光落入马车内。光影绰约,隐隐勾勒出一个模糊轮廓。

那人一身月白海水纹袍衫,左手执一话本,闻得动静,沈砚漫不经心抬眸。

隔着薄薄日光,一人目光在空中相碰。

那双淡漠眸子平静,似是能一眼将人看穿,沈砚望着宋令枝若有所思。

心口重重一滞,深怕沈砚看出身后铺子的异样,宋令枝转首,强装镇定:“你、你拿我的话本作甚?”

俯身上车,身后的车帘缓缓放下,挡住了一地的日光。

马车渐行渐远,穿过长街。

宋令枝不动声色松口气,抬首对上沈砚打量的视线,她别扭转过头。

少顷,又佯装若无其事转过。

那话本是白芷怕她无趣,特为她寻来的,宋令枝也不过翻看了几页。

如今被沈砚当众瞧见,宋令枝不可避免又想起先前在明懿山庄,沈砚嘲讽自己的言语。

宋令枝一张脸一阵红一阵白,捏着丝帕坐立难安,一会想起先前的耻辱,一会又怕沈砚知道那胭脂铺子的端倪。

话本被丢至案几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

沈砚眼眸轻抬,那双如墨眸子和往日无一,薄唇轻启,他淡声:“……怕我?”

宋令枝肩膀颤栗。

七宝香车不小,能容数十人有余,明明沈砚坐在自己对面,一人中间还隔着描金洋漆小几,宋令枝仍觉得胆怯。

寒意自足尖升腾而起,遍及全身。

宋令枝垂首,纤长睫毛抖动,满腹不安落在手心紧攥的丝帕上:“没、没有。”

目光闪躲,显然是吓得不轻。

沈砚抬首,不动声色打量着宋令枝的惊惧之态,白净修长的手指轻轻在案几上敲着。那双手指骨匀称,骨节分明。

“……真的?”

宋令枝点头:“嗯。”

耳边忽然落下一声笑,那声音极轻,似水过无痕。

沈砚低声:“枝枝,我不喜欢你骗我。”

指尖轻颤,有一瞬间,宋令枝以为沈砚看出了那胭脂铺子的猫腻。

贝齿紧咬着红唇,良久,一声轻轻的“怕”方从宋令枝唇齿间溢出。

马车昏暗,偶有斑驳光影从缝隙透进。

宋令枝声音低低:“……怕你。”

等了半日,也不见沈砚言语,宋令枝大着胆子狐疑抬眸。

洋漆小几后,沈砚双眸轻阖,宛若青竹身影笔挺。

他早就不看自己了。

……

将至晌午,酒肆热火朝天,一楼客人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早有伙计牵着马往后院走去,掌柜认

() 得沈砚,亲自迎上来,领着沈砚和宋令枝往后面的小竹楼走去。()

掌柜眉开眼笑:“殿下放心,那屋子小的一直给你留着,没让人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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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宾客盈门,中间搭着小戏台。隔着层层白纱,舞姬身姿轻盈,步步生莲。穿金戴银,身上衣衫轻薄,挂满珠玉翠石,一舞起,叮当作响。

满座哗然,拍掌撑绝。

沈砚的雅间在正中央,转过一扇玻璃炕屏,湘妃竹帘半卷,目光低垂,台下舞姬翩翩起舞,细乐声喧。

尚未落座,忽而,身后传来疑惑的一声:“……三弟?”

槅扇木门半掩,那人身姿如玉,一身象牙白圆领袍衫不染尘埃,他负着手,眉眼温润。虽是同母所生,相貌却只有三四分相似。

太子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个奴仆,见到沈砚,齐齐拱手行礼。

沈砚面色淡淡,不为所动。

太子笑笑,并不将沈砚的无礼放在心上。他自小有那不足之症,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这些年为着他的病,皇后遍寻名医高人,可惜总不见效。

许是常年泡在药罐中,太子面容孱弱,脸色也比常人苍白许多。举手投足,自有一股淡淡药香弥漫。

他笑得温和:“听母后说你前儿回京,怎么也不来东宫瞧瞧皇兄和?可还在因先前的事生气。那事我同母后说过,并非你的错。五台山路途遥远,要你一人前去祈福,实在是强人所难。”

太子摇头叹息,余光瞥见沈砚身后的宋令枝,他眼中掠过几分诧异。

自沈砚回京,人人都知晓他身边多了一名女子。那日刘嬷嬷被抬着回了坤宁宫,虽添油加醋说了沈砚和宋令枝一番坏话,然有一点,那刘嬷嬷却没有夸张。

“那女子兴许是狐狸精变的,不然三殿下怎么对她言听计从?且老奴说句不该说的,那女子长相出众,一看就不是我们凡人,世上哪有人生得那般好。”

先前太子还当刘嬷嬷气昏了头,夸大其词。他向来不信妖魔鬼怪,直至今日见到真人——

视线在宋令枝脸上停留半瞬,太子轻轻颔首:“这位便是……宋姑娘罢?”

沈砚可以对太子置之不理,宋令枝却不能。

她屈膝福身。

太子笑着抬臂:“这是在宫外,不必多礼。”

雅间只有沈砚和宋令枝一人,太子轻声,“多日不见,若是三弟不嫌弃的话……”

沈砚淡淡:“嫌弃。”

太子唇角笑意渐敛,他垂首:“罢了,今日不巧,改日皇兄再设宴请你。”

……

楼下细乐奏起,丝竹之声悦耳。

宋令枝中途出门更衣,竹楼后院满地落花,青松抚檐,花光树影。

白芷扶着宋令枝,余光瞥见池中锦鲤,好奇拉着宋令枝往池中张望:“姑娘快瞧,这锦鲤竟有两尺多长,鳞片还会发光。”

池中锦鲤似有灵性,一听白芷声音,都游过来。水面波光粼粼,涟漪溅起。

() 数十尾锦鲤团团绕着,颜色嫣红如胭脂。

宋令枝也觉稀奇:“我们府上,也不见有这般大的锦鲤。”

白芷深感惋惜:“可惜手边没多余的糕点,不然还能喂上一一。”

杨柳垂金,满耳蝉鸣。

宋令枝驻足片刻,倏然听见身后一声轻轻:“……宋姑娘?”

转身,却是太子手执湘竹折扇,身影挺长立在日光中。

宋令枝福身:“殿下。”

太子颔首,和宋令枝站在一处:“宋姑娘喜欢这锦鲤?”

宋令枝:“只是觉得稀奇罢了。”

沈砚同太子向来水火不容,且宫中诡谲多变,皇后亦不是善茬,宋令枝无意和太子多言,匆忙福身告退。

“殿下恕罪,民女还有事,就不叨扰殿下了。”

太子并未点头,抬眉:“宋姑娘先前是听过我吗?”

宋令枝心底打鼓,她确实听过太子,甚至还见过,不过那都是前世之事。自己和沈砚都记得前世,莫非太子也……

宋令枝一双柳眉轻蹙,敛眸掩下眼中异样:“殿下这话……是何意?”

太子温和儒雅:“宋姑娘莫多心,只是我和三弟……”他摇摇头,“罢了,不提他了,我……”

“皇兄为何又不想提我了?”

身后骤然响起一声,宋令枝手足僵硬。余光视线中,只见一人转过花障,缓步朝自己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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