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争吵(2 / 2)
一个坐的笔直端方,手持书卷,垂眸不语时,也能看得出气质温和。
一个满身酒气,手里还捏着酒葫芦,埋头倒在桌子另一头,不成人形,嘴里咕咕哝哝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听见敲门声,杨裘抬头,放下书,起身行了一礼,嗓音温和:“秋大人。”
秋澈同样回礼:“杨兄不必客气,既然已是同盟,称呼我名姓也无妨。”
杨裘笑笑:“礼不可废。”
秋澈不在意地耸耸肩,知道他在某些事上出奇地固执,便也随他去了。
她目光转向在场另一个人,微微诧异地挑眉:“吴易起?他这是……”
杨裘叹气:“半路遇见,吴兄拦着马车,硬要与我一同走,在下甩不开他,只好将他一同带来了。抱歉。”
恰在此时,吴易起抬头,满脸醉态,迷迷瞪瞪地盯了秋澈片刻,嘿嘿笑道:“秋……秋兄!你怎么也在这!巧了!快,快来陪我
——一醉解千愁!”
说着,打了个充满酒气的嗝儿。
秋澈嫌弃地避开,稍稍思索,也就知道了他醉成这样的原因。
大概率是因为他母亲的事罢了。
不过,他为什么要去拦杨裘的马车?
想着,秋澈在一旁坐下来,自然而然地向杨裘投去疑惑的目光。
杨裘竟然也真的凭这一眼读懂了她的意思,当即无奈一笑:“秋兄应当知道,在下的父亲,是赵王爷。”
曾与吴相志同道合、后又分道扬镳的兄弟。
“他拦着马车,问我……”
“问什么?”
“问我,我父亲当初与他祖父分道扬镳,是否就是因为看透了他祖父的为人。”
杨裘说着,端起茶杯,垂眸抿了一口。
他今年已经有一十三了,是赵王第三个儿子,而赵王年纪和吴相相当,这样算起来,阴差阳错,他竟然还成了吴易起的父辈了。
能对着一个并不太熟的同僚说出这种话来,看来吴易起真是喝的不少。
见秋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杨裘问:“你不问问,他为何会说这话?”
秋澈眨了下眼:“我以为杨兄已经看出来了。”
双方对视一眼,杨裘轻轻吸了一口气:“所以,吴相真的……”叛国了?
“十之八九,”秋澈淡淡地看向窗外,“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能解释为什么他手上能一直有来自南夷的迷药。”
关于案情,秋澈昨天已经写信告知过一遍给杨裘了,即便如此,亲耳听到时杨裘还是有些恍惚:“……我父亲,其实也是说过这样的话的。”
“嗯?”
“他说……吴相野心太大,迟早要走岔路。”杨裘低声道,“我从来不信,没想到有朝一日……”
“我也没信过。”吴易起突兀地插话道。
他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虽然脸仍然是酡红的,但眼神却已经清醒了大半。
他趴在桌上,愣愣地说:“那么多人都告诉我,说他只手遮天,说他野心勃勃……我从来不信。我一直觉得他的初心是为民做事,哪怕权倾朝野也不会变。”
“到头来,竟然是他亲自击溃了我对他的想象。”
他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嫌丢人似的,吴易起偏头把脸埋在桌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说不清哪个哭法更丢脸一点。
秋澈毫无感情,甚至听着他的哭声还有点想笑。
她淡淡地点评道:“人都是会变的。”
杨裘问:“那你呢?”
秋澈:“嗯?”
“我从你的改革变法中,看出了你想改变这个腐败朝野的心,”杨裘温吞道,“你的初心,也会变吗?”
“我?”秋澈想了想,却笑道,“没有初心,何谈改变?”
从一开始,她进入这个权利的漩涡,就只是为了博得父亲的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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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这个初心,变成了不顾一切向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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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得越高,说话的权利就越大。
就像她曾经对李青梧说过的一样,她没有什么高尚的理想。
只是觉得如今的朝堂从里到外都实在腐烂不堪,让她看着恶心。
倒不如一把掀翻了,换成自己的一言堂。
在此期间,那些改革律法添添改改,加了那么多能让女人们过得更好的条令,其实都不过是为了让她以后女扮男装的事败露后,能有所依仗。
杨裘却也淡淡笑着说:“不论初心变不变,君子论迹不论心。”
秋澈愣了一下。
她有点微妙地看了杨裘一眼:“你这话,也有人跟我说过。”
是不是守规矩的人都喜欢说这种话?
杨裘道:“有感而发罢了。”
他又问:“如今丞相恐怕是盯上你了,你有何打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干什么干什么,”秋澈抬眼道,“杨兄约我来此处,难道只是为了说这些?”
“自然不是,”杨裘摇头,顿了下,压低了声音道,“我听闻,皇后娘娘与金吾卫统领有私情……此事可是真的?”
两人对视,电火石光间,秋澈眯了眯眼:“你从哪儿听闻的消息?”
“我今日晨起,便无意间听见有同僚在议论此事,”杨裘皱眉,“这么说来,是真的了?”
秋澈没有立即回话,思忖了片刻,垂眸道:“恐怕所谓的‘无意’……并非是真的无意。”
案子昨天才结,袁符昨天才从锦衣卫那里被放出来,他偷过情,皇后并非既往不咎的性子,在外人面前保他是一回事,背地里会如何责罚他又是一回事。
秋澈不认为皇后会如此不小心,在这种时候还和袁符亲热,且又一次偷情被人发现。
杨裘立刻道:“你是说,这是有人故意传出来的?”
秋澈点头。
杨裘不解:“会是谁?”
是谁知道了这种事,却能忍着不说,直到此时才传出来?
秋澈没说话,心中却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见本该已经睡过去的吴易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同时吓了两人一跳。
只见吴易起站在桌边,脸色红润,却神色认真,狐疑地看着他们,问:“你们是同盟?”
秋澈一刹那以为他酒醒了,挑了下眉:“怎么。你不爽?”
“不。”吴易起摇摇头。
“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怎么可以背着我当同盟!所以……”
“所以?”
吴易起一把握住了杨裘的手。
没等杨裘反应过来,他又一把抓住秋澈的手,诚恳道:“所以,我能加入你们吗?”
秋澈:“……”
她忍了又忍,才没有一巴掌直接把人扇飞出去:“先说说你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我考虑考虑。”
() 吴易起竖起手指,认真道:“我在丞相府给你们当卧底。”
秋澈顿了下。
她扯了下唇角,在杨裘诧异的眼神里,说:“这是你说的。”
……
秋澈被吴易起这个酒鬼生拉硬拽,说要一起桃园三结义,留下来在玲珑阁吃了一顿饭才回去。
离开前她又往窗外看了一眼,忽然发现,这个包厢,原来是当初她第一次见李青梧时,对方所在的位置。
那时她在李青梧身边看到一群宫女,众星捧月般将她围在中间。
听说那天之后,李青梧就因为偷溜出来被皇帝发现,回去就向皇帝求了赐婚。
秋澈想到这里,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偷溜出来……会带那么多宫女,那么大张旗鼓,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吗?
李青梧……是故意的?
回到公主府时,李青梧正和王氏一起逛着后花园。
秋澈忙得脚不沾地,这婆媳俩最近倒是相处时间比跟她还要多,从一开始的别别扭扭,转变到如今的氛围融洽,也不过是半个月的时间而已。
公主府花园里的花品种不多,是李青梧亲自指点种下的。
李青梧就站在王氏身边,搀扶着她,又像是依偎一般,侧首浅笑着倾听对方讲话。
垂眼时,耳坠与步摇一起微晃,仿佛和满院子的花一起,摇曳生姿。
一时不知花与人谁更美。
走到尽头,李青梧才发现她站在这里,讶异地张口,道:“回来了?吃过午膳了吗?”
秋澈回神,道:“吃过了,在聊什么?”
“在聊你,”王氏嗔怪道,“一天忙到晚,我们娘俩找你都找不见……可惜了,午膳还是青梧亲手做的呢,你不回来吃也不给个信儿……”
秋澈诧异抬眼。
李青梧避开她的目光,羞赧道:“娘,别说了。没关系的,晚间再热一热,我自己吃了,不算浪费。”
这称呼一出来,秋澈又安静了一瞬。
虽说她们如今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可到底是两个女子,听见李青梧喊自己的母亲“娘”,秋澈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
王氏却没发现她的异样,笑得满脸褶子,仿佛对这称呼已经习以为常。
和李青梧又说了几句,她拍了拍对方的手,道:“好了,你们还有事要谈是不是?娘先回去了,不打扰你们。”
王氏走到一半,又回头说:“诶,澈儿啊,忘了说,你以后也别老是在晚上坐得那么晚,晚膳也不吃。青梧次次都得亲自给你下厨做汤喝,就怕你吃得不舒心……”
她絮絮叨叨的念叨着关心,秋澈却不由又朝李青梧看了一眼。
汤是李青梧做的?
那她还当着人家的面点评说汤太淡了要多加盐?
秋澈张了张唇,彻底不知道说什么了。
“……知道了娘。”
王氏心满意足地离开,只剩秋澈和李青梧站在廊桥下。
明明都没有看对方,偏偏气氛充斥着一种微妙的尴尬。
秋澈咳了一声:“其实,可以不用给我煮汤……”
李青梧道:“晚上不吃东西,肚子会难受。”
“可以找厨子。”
“那个时间,厨子都休息了。”
“……”
秋澈无言以对。
李青梧想了想,又笑着补充道:“不过,也有一位姓李的厨娘没有。”
“……嗯?”
“所以,对于下次想喝的汤,你有什么建议吗?”
半晌,秋澈又咳了一声:“嗯……其实汤挺好喝的。也可以不用加盐。”
李青梧抿唇,笑意从眼底一闪而过:“好的,我会转达你的提议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由笑了起来。
李青梧看着她难得一见这样真实的笑颜,几不可察地晃了晃神。
那个无法对外说出口的梦里。
秋澈是否也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曾经这样笑过呢?
她希望是有的。
否则经年沉浮,没有她陪在身边的十年里,秋澈那段漫漫人生路,就这样孑然一身,孤单一人……
未免实在太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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