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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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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谢家终究是负了广陵王。如若不是谢家为了自己的利益,将广陵王裹挟成为政治投机的工具,或许李昶并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这时,他听到身后传到一阵脚步声。同样一身缟素的谢之棠走了进来,他在灵前拈香为礼,又跪下磕了三个头,这才站起身,向他走了过来,叫了一声:“堂兄——”

谢王臣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愿看他。

谢之棠与他相对而立,他的目光已少了昔日的桀骜狂恣,声音消沉:“我原以为堂兄见到我必定心生怨恨,说不定想要揍我一顿出气,如今看来堂兄是连恨我也不屑了——”

谢王臣终于抬起头:“终究是我负他在前,怨你又有何用?”

“是我害他……”谢之棠说到这里,话意一顿。过了一会,才自嘲地笑了笑道:“堂兄倒是对一切看得清楚,想得明白,如此更让我自惭于心了。”

谢王臣默然不语。此事始作俑者并非谢之棠,而是谢老爷子。可是斯人已矣,再讨论是非对错已无意义。

他也不愿意与谢之棠搭话,便欲转身离开。却听到后面谢之棠的声音传来:“等等,堂兄,你不想知道爷爷临终的遗言吗?”

谢王臣回身,摇头道:“如今我已经不是谢家之人了,爷爷有何遗训,你自己好好遵从便是,并不需要特意说给我知道——”

他神色怠倦,谢家之所以能雄踞江左五百年,自然有一套完备的生存法则,一代又一代谢氏家主砥砺奋前,方至于斯。他无法评判其中对错,只是他知道这条路并不适合自己,这也是他当初离开谢家之时就已想明白的事。而比他更寡情薄义、更重利害得失的谢之棠,或许才更契合谢家的精神,更适合谢家继承人的位置。

而这些都已经与自己无关了。

谢之棠看着他,苦笑道:“可惜。爷爷的遗言是留给你的,而不是留给我的——”

他顿了顿,这才缓声道:“爷爷说,‘樗立十年而不斫,因其不材;榕立百年而不毁,因其衍盛,松柏立千年而不凋,因其正心;如今谢家历五百年风雨,衍盛已极,若要继续向前,或许该改换思路了。我死之后,找个机会,叫王臣回来吧……’”

谢王臣身形一震,良久,他终于抬起头,双目炯然,望向谢之棠:“就算如此,你何必告诉我这些,你难道甘心放弃现在的一切——”

就算爷爷临终之前让他回到谢家,谢之棠完全没必要告诉他这些。他不在谢家的这些日子,谢之棠已接手谢家众多要务,他不信谢之棠对家主之位毫无想法。

谢之棠摇摇头道:“人各有长材,也需各适其用。经此一事,我也明白了也许生意上的事情才更适合我,谢家的摊子,还是由堂兄你来接手吧,这也是爷爷最后的愿望……”

***

广陵王丧礼之后,太子李放上表,称北梁新败,此时正是北定中原、收服山河的良机,愿亲率大军,挥师北伐,为广陵王复仇。

南周朝堂之上,百官众口一词,表示拥护。广陵王已死,李放被封南周储君都已成为无法扭转的定局,没有人愿意在未来的天子面前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以前李放费劲气力也无法解决的粮草、军饷、装备问题,都被以最快的速度解决。

七日之后,大军北上。一路所向披靡,北梁各州县纷纷望风而降。自庐阳城北逃之后,慕容青莲一路强征各地民夫入伍,将沿途州县搜刮一空。各地义军四起,听闻南周太子北伐的消息,更是纷纷归附。就连北梁驻守幽州的渤海王慕容丰泽、割据巴蜀的川西都护王昊苍都向金陵上表以示归附之心。一时之内,金陵的南周王朝可谓四海归心,一统天下就在眼前。

四月上旬,大军便已连克兰陵、东海、淮北诸城,渡过泗水,向稷都进发。然而,数十万的大军,安营扎寨,钱粮兵器各方面的芜杂之事多如牛毛,虽然有谢王臣打下手,李放依然忙得脚不沾地。

不过,这样也好,只有忙的时候,他才能暂时忘记心底挥之不去的那些隐痛。

往往直到深夜,他才回到军帐小憩两三个时辰。

这晚他一入帐篷,便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军中别无女眷,他方察觉不对,便觉一股灼热的刀气暗袭而来。他想也未想,腰间莲粲已然跃于手上,刀剑相击,帘帐无风自扬,漏出天边皎洁的月光。

月光之下,一袭红衣的少女仿佛仙女临尘,正对着他盈盈而笑,不是卓小星又是谁?

李放着实是大喜过望——根据之前得到的消息,卓家军一路挥师向东,将与他在稷都城下会合。按说卓家军此刻才刚刚过了潼关,他实在不曾想到此时就能见到朝思暮想的意中人。

他扔了剑,将少女搂入怀中,笑道:“阿星,怎么会是你,你怎么来了?”

卓小星粲然一笑道:“大军一路推进,行程也快不了,若是走到稷都城下,少说也得要一个月,我可不想要等那么久才来见你。所以我将大军交由三叔统领,一个人溜了找你——”她拿鼻子在他的脸上微微蹭了蹭,低声道:“李放,我想你了……”

没有什么比情人的密语更加撩人,李放只觉胸腔里的那颗心脏怦然一跃,连眉头的郁结都散了数分,手上搂得更紧了一些:“我也好想你——”自元宵一别,到如今已有三个月,两人分隔两地,面对的却是同样的烽火。从前他一个人冷情惯了,不懂何为孤独。可自心上有那么一个人之后,才知何谓食髓知味、相思成毒。

他望着少女好看的笑靥,又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遍,确定她完好无缺。这才望向她手中的刀:“没想到才几个月,你的武功便大有进益。”离开之前,卓小星虽已进入入神境,但与他尚有不小差距。而方才一刀,已足以与他平分秋色。

卓小星闻言一笑,将手中折月刀收起,嘟嘴道:“没想到竟还是赢不了你——”她本是偷袭,又足足用了七八成真力,没想到还是被李放轻易化解。

李放微笑道:“那是因为你本来也无意伤我,若真要比武,我可不是你的对手。听说就连魔教教主商苍穹与闾丘明月这样的高手也败在你的手下,再这样下去,我可要打不过你了……阿星,我们说好了,将来你可不能恃强凌弱,欺负我……”

卓小星知这个在人后没脸没皮的家伙又在拿自己取笑,却也不恼,学了他的语气道:“如今你可是南周的太子,将来的皇帝,小女子又怎么敢欺负太子殿下呢?”

她此言无心,李放的眸色却是微微一黯。虽是短短一瞬,那份哀痛与歉疚却已落入她的眼中。一瞬之后,李放眼里已恢复了笑意,看起来与寻常无异。他正要说话,卓小星已轻轻按住他的唇,抢先道:“李放,你还记得当初在黄河岸边的芦花荡,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嗯?”李放眉头微微皱起,一时不记得她所指为何。

卓小星玉容沉静了下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道:“李放,你听我说,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不要将所有的罪过都算在自己头上。”

李放目光中有一瞬的恍惚:“可是,若不是因为我抢了李昶的太子之位,他或许便不会……”

卓小星摇摇头道:“你错了,陛下封你为太子,做出这个决定的是陛下本人,而不是你。你不是说陛下早就知道你的身世吗?”

李放点头道:“不错。”

卓小星道:“所以陛下做出这个决定,正是因为能挽救整个南周的只有你,而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是陛下选择了你,而不是你抢了属于别人的东西。再退一步来说,若不是当初李周皇室为了掌控龙渊剑的力量,执行什么融血大计,又怎么会有今日结果。你若真觉得自己有错,还不如怪我,若非当初我拒绝了你让我带着龙渊剑回瀚海的建议,还坚持找司前辈修复这把剑,或许今日之事便不会发生……我早已说过,若是你有罪,我愿意与你一同承担……”

李放的手轻轻一颤,道:“我又怎么会怪你,你当时也不知道会发生这些事。”

卓小星轻叹一声:“我不知道,难道你就能未卜先知吗?李放,你在大事上如此聪明,为什么就不能在这些事情上放过自己?”

她的手抚上他额上不自觉拧起的眉纹:“李放,我不想看到你不开心。你是我所爱的人,你开心的时候,我才会开心,你不开心的时候,我也会跟着不开心……还有,我一点也不想看到你在我面前强颜欢笑的样子。”

李放心神剧震,他眉头的郁结逐渐消散了。

卓小星轻轻松了一口气,他似乎是被她说服了。自她得到关于庐阳的战报之后,便知道一向愧疚感比别人来得更多的李放会将这些事情的发生算在自己头上,可是她一点也不想看到李放一声不吭地一个人将一切默默背负在心里、还要在别人面前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所以她千里疾驰,一刻也不愿意耽搁,便只为了早一点见到他、开导他。

“阿星,谢谢你这样记挂着我。”李放望着少女风尘仆仆的脸和那欲言又止的纠结表情,又如何不明白,她千里迢迢地赶到这里,恐怕便是为了说上这样的一番话,宽慰自己,劝解自己。她将自己的喜乐牵系在自己的身上,既是如此,他又有什么理由继续懊恼下去呢?

他又笑了,抛开心头郁结,那笑容亦温暖了许多。他将她拦腰抱起,放在榻上,道:“你这一路赶来,肯定需要好好休息。今晚你就在这里休息吧,我去——”

卓小星打断道:“你要去哪?”

李放本想说去别的营帐休息。可是转念一想,加上多出来的几队义军,南周军中的营帐数量本来已经不足,又要去哪里找多出来的营帐。他自然也干不出让别人将帐篷腾给他的事,便转念道:“我去外面守着你……”

卓小星瞪大眼睛,直直地看着他,道:“久别重逢,你就将我一个人撂在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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