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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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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所言,皆情真意切,句句肺腑。

承安二十三年十月廿九深夜有雨,成君手书。

……

不算短的一封信,温娴反反复复读了一个时辰之久,每个字她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却让她觉得味如嚼蜡,从嘴巴到心口,到处都翻着苦味。

第五辞信中所言她没有任何怀疑,但对于他所说的另觅良缘之事,温娴着实难过到无以复加,刚止住的泪花,顿时又如断线珍珠,簌簌浸湿双颊。

心绪逐渐凝结成一张大网,越收越紧,缠住她的四肢百骸,最后一阵痛感袭来,温娴当即便做出决定。

她要随第五辞一同去往西北。

不过兹事体大,她需要准备的还有很多,第五辞受的是流放之刑,所受的打骂自然不会少,她要多带些伤药,而边塞之地苦寒,还得多备些钱财,以供两人生活急需,另外天气逐渐转凉,沿途北上极有可能遭遇雪患,厚衣也需得多预备两身,余下的不便随身携带,只能等到目的地后另想他法。

如今匣子里尚有些许银票,但数额较大,难保边塞就有钱庄可以兑换,温娴思忖过后还是打算带些碎银子,于是随之而来的问题便是,她能从何处找到足够数量的散银。

温娴在房中来回踱步,终于让她想起了一桩旧事。

彼时出嫁前,温绍元曾将窦氏的嫁妆全权交付于她,并叮嘱说是有任何难处,都能凭令牌和钥匙将嫁妆取出来,如今时机正好,这份从前未曾放在心头的小事,此刻竟真能解决燃眉之急。

温娴随即开始收拾包袱,将匣子里的东西尽数装入行囊,另单独留下两张银票,把身上的首饰全部拆解下来,换上一身粗布麻衣,最后提笔留下一封书信,推开房门,头也不回地朝外跑去。

当时为图便利,她未将令牌和钥匙带入侯府,而是专门存放在城外的当铺中,以她本人的名义,只消对上口令即可随时取出。

温娴攥紧怀中的包袱,不顾一切地朝前奔跑,乡下夜晚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脚下是看不到边际的山路,借着头顶微弱的月光,温娴勉强能够视物,自幼对于黑暗的恐惧抵不过她此时心中的澎湃,十余年间做的唯一一件出格的事情,便是今晚这么奋力追逐着属于自己的幸福。

茫茫天地间,连风声都已消失殆尽,温娴呼吸轻喘,只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

她本也不认得路,纯粹凭着一股直觉朝前莽,跑得累了就蹲在地上歇息一会儿,等恢复好体力,又再继续赶路。

直至天刚朦朦亮,路边出现少许同行的百姓,温娴搭乘了一辆老伯的牛车,走走停停,总算到了当铺门口。

她飞速取了东西,又接着赶去存放嫁妆的农户屋中,道明来意,交出信物,很快便打开了库房,窦氏嫁妆确实算得上阔绰,满满当当数十个箱子,摆满了整间房屋。

可温娴此时已无暇再去清点这些物件,随手挑了些散碎银子和治疗外伤的药膏,瓶瓶罐罐凡便于携带的一应全放在包袱里,待收拾妥当,她辞别了看管屋子的两位农家夫妻,踏上了寻夫的征途。

按照先前梁继之的说法,第五辞应该会在这几日出京,朝廷派出的人不至于会偏离道路,所以他们极有可能走的是官道。

温娴提早等在京郊去往西北必经的一处驿站里,每日翘首以盼,就这么度过了整整三天。

待到第四日午间,她在堂下食用餐饭,忽然听到一阵不急不缓的马蹄声,随后还有车辕划过地面的辘辘声,由远及近,已快至驿站跟前。

温娴放下手中碗筷,就这么寻着声音追了出去。

打头的是两位身着蓝衣的官差,骑于高头大马上,远远瞧见此处的驿站,一个加速奔了过来,随后利落翻身下马,朝路边的伙计吆喝一声:“来两碗面。”再将马匹栓在门口长柱上,头也没回,径直朝里走去。

两人步子迈得极大,越过温娴身边,倏地卷起一股风,她没做搭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停在路旁槐树下的那辆囚车。

须臾,她抬腿朝那侧挪去。

第五辞是背对着温娴而坐的,从后看去,根本辨不清任何神色,他穿了一件看不出纹饰的宽大袍子,头发乱糟糟的,没有束起,脑后几缕甚至打了结。

他很颓丧,腰背弓着,头也低低垂了下去,一条腿曲起,另一条平伸,他的手搭在弯起的膝盖上,因为这个动作露出健壮紧实的脚踝,温娴走近了才发现,他的双腿都被牢牢禁锢在两条笨重粗长的锁链中,而这锁链质感太糙,磨损着他的肌肤,不时便有血珠子渗透出来。

温娴就站在囚车以外十步远的地方,久久凝视,一动不动,待那两位官差吃饱喝足走出来牵马,她才收回视线,默默回房,收拾起自己的行囊,戴上帷帽,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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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这封信,我比第五辞哭得还凶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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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远看山林成峰, 一条笔直官道隐隐横跨其中,囚车摇摇晃晃行进着向前,老旧的木制栅栏受不住颠簸, 吱呀吱呀拍打起连环的节奏,四周鸟兽受惊扑簌起飞,震动头顶的树叶扬扬而下。

第五辞闭着眼睛斜靠在角落里, 浅浅细听风声拂过耳畔, 微扬起头, 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斑驳日光, 心绪平静而安宁。

过往半生,呼朋唤友无数人争相追随,但到此时,身边却无一人相送,等再熬到西北, 他可就真称得上是孤家寡人了。

第五辞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拾过手边水囊猛地灌下一口解渴,刚好垂下眼睫正擦拭嘴角的水渍时, 忽然看到远处树荫间似乎多出一道身影。

他眯起眼睛随意瞥过一眼, 并无在意, 倒头重新栽进角落里, 但过了许久,这道身影仍旧出现在视线中, 并保持着相同的速度徐徐跟在囚车后面。

第五辞渐渐意识到不对劲, 挺直腰背坐了起来, 目光死死锁在远处那人身上, 慢慢的,这道身影与记忆中的某些画面交织重叠, 他瞳孔陡然涨大,绷紧了垂在身侧的手臂,碰到衣角时,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止不住地发颤。

下一瞬,第五辞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大力踢开堆聚在脚边的铁链,朝前倾过半身,手指攥紧木栏,把脸贴在缝隙间,再次汇拢视线,聚焦在远处山道之间的某个身影上。

铁锁的碰撞声引起了前方官差的注意,有人回头看到囚车内第五辞的剧烈反应,没好气地呵斥一声:“别乱动。”

第五辞无力般跌坐回去,拉扯起锁链又是哗啦一声闷响,隔着帷帽,他看不清温娴的模样,但即使两人真的四目相视,他也没有勇气去面对温娴。

官差踏马过来,左右饶行两圈,未见他有任何异样,这才扭头折返回去。

这趟出来,温娴特地换了装扮,以深色脂粉涂抹全脸,再在左边颧骨位置点上红色块状的胎记,佯装成普通妇人的模样,是以没人会认出她的身份。

官差最初起疑,过来询问,她也只道顺路要去西北探望行军的丈夫,害怕途中遭遇匪徒,故而借朝廷的队伍想保个平安。

见她确实没什么威胁,官差索性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其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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